凌志飛渾身赤裸的坐在‘陣眼’裡,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緊張。他雙手抱着胸,頭垂的低低的,就像被強暴的女人一樣,也不敢擡頭看我們。
‘陽極陣’經過一代代的衍化,和初創時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這種陣平時很少用到,因爲很少會有人會中‘屍毒’。不過,必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張氏後人把它和其它陣局視爲同等,不斷的改進。
師父看着蹲在那裡的凌志飛,說道:“你要站起來。”
“這…”凌志飛十分侷促,望望我和向風。
師父笑道:“你們兩個,背過身去吧。”
我和向風互視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我忽然覺得凌志飛沒那麼討厭了,只是比大姑娘還扭捏,都是男人,怕什麼呀。
過了約五六分鐘,師父令我們轉過身,只見凌志飛又蹲在了那裡,身上被師父用硃砂畫滿了符,紅白相映,十分可笑,卻又透着幾分詭異。
師父一改先前的平和,滿臉嚴肅的告訴我們,這種陣非同小可,等下不能有半點差馳,否則,不只凌志飛性命不保,我們也有可能會被迅猛急烈的陽氣給灼傷。
交待完以後,師父用硃砂在我和向風頭上分別畫了一個十字。師父自己也畫過以後,命我和向風分別坐在陣圈外圍的‘離’位和‘坎’位上。
‘離’代表火,‘坎’代表水,以陽軀鎮住‘水火’,‘陽極陣’纔算完滿,不致受外界溫度和溼氣的干擾。
師父命我們三人全部盤腿坐好,一動也不能動。由於沒有風,那些燃香的煙柱筆直而上,緩緩縈散,‘陽極陣’上空就像飄浮着一層薄霧,那些符紙圍成的陣圈,側眼去看,就像一個巨大的齒輪…
師父緩緩吐納片刻,‘刷’一下抽出桃木劍,插了一道符在凌志飛正前方。隨後,抽出鋼針,反手一針,刺在了凌志飛後頸的‘風池穴’上(當然,我是看不到的,這是師父後面講給我的),緊接着,由‘風池’到‘風府’,再往下到‘大椎’,一路沿脊柱而下刺了一遍,又刺過前胸諸處穴位…全部刺完以後,師父嘴上唸唸有詞,腳踏‘正陽步’,圍着凌志飛團團旋轉。
‘正陽步’,是當年天師張道陵幫人驅逐邪病痼疾時所用的,又叫‘丁字步’,踏步時,左腳豎直,右腳橫平,每一步踏出,都有準確的方位和角度。
兩圈踏完,師父猛然頓住腳,‘嚓’的一聲將桃木劍拔了出來,一抖手,那道符飄飄的飛了起來,飛過山崖,瞬時不見了。
我忽然覺得,身周遊蕩着一種暖暖的氣流,渾身說不出的舒暢,我有一種飄飄若仙的感覺,然而霎時間,那種氣流騰然而起,消失不見了。我就像被抽空了一樣,只覺心裡說不出的煩悶,每一個毛孔裡都躁動着不安。
“你們兩個千萬別動!”師父喝道。
要不是師父吼這一嗓子,我肯定站了起來,我急忙收懾心神,終於漸漸穩固了下來。
這時候,我感覺頭頂上空起了變化,擡眼一瞧,太陽不知怎的跑到了上面,似乎伸手就能夠到!
我被嚇了一跳,仔細看時,那根本就不是太陽,而是一個氣體團,大約盤子大小,氤氳流轉,越轉越大。差不多臉盆大小時,師父又是一聲斷喝,將桃木劍插了回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我魂魄差點被震飛了,憑直覺,我知道是那‘氣體團’爆了。緊接着,‘陽極陣’裡氣流涌動,十分熾熱,炙的我半邊身子非常難受。我聽到凌志飛牙齒顫抖發出的‘咯咯’聲,師父全身鼓脹,衣服就像充了氣一樣。
只見師父兩隻手反覆交錯,拍,揉,點,戳着凌志飛身上的穴位。漸漸的,那種炙熱感越來越弱,師父鼓脹的衣服也越縮越小。就聽‘嗨’的一聲,師父猛一拔桃木劍,‘啪啪啪’一連串響聲,那些香全部斷了。
“可以了…”師父渾身透溼,癱倒在地。
“師父!”我和向風同時撲了過去,將師父扶坐起來。
“志飛…你感覺…感覺怎麼樣…”
凌志飛一動不動,也不吭聲,我心頭騰起一股怒火,擡腳就要踹他,凌志飛突然躍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好多了,我渾身充滿力氣,謝謝你,張師父!”
凌志飛就像一隻剛從沸水裡撈出來的大蝦,全身通紅,對着師父連連作揖,下面那根‘胡蘿蔔’也跟着上下襬顫。
“那就好。”師父微微一笑,“屍毒離開了經脈,不過,還沉固在身體裡,到時候,我想辦法幫你一點點拔出來。”
“張師父。”凌志飛哽咽道,“我以前做過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你反而以德報怨,救了我的性命,我不是人,我是畜牲…”
“只要你別再幫蕭山爲非作歹就可以了,都過去了,沒什麼的。”
“可是我…”
“你還是快點把衣服穿上吧。”我笑道。
“啊喲!”凌志飛這才反應過來,又蹲在了地上,我和向風‘哈哈’大笑…
回到江邊,一陣微風拂面而來,遠遠從船艙裡飄來一股香氣,令人垂涎欲滴。
“張師父,你們先上船,我隨後就來。”凌志飛說。
師父一愣,點點頭,凌志飛便朝遠處走去。
進到艙裡,只見四個女孩兒正在弄火鍋,理菜的理菜,洗碗的洗碗。見我們回來,十分高興,晨星急忙過來扶師父坐了,並且給我們每人倒了一碗水。
“阿冷,他怎麼樣?”晨星小聲問。
“沒事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但願他以後好自爲之吧…”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底涌起一種莫名的煩躁。
直到火鍋弄好,凌志飛還沒有來,我把筷子一敲。
“這叫狗改不了什麼來着,我就知道靠不住,這混蛋肯定又去找蕭山了!”
師父點上一支菸,沉思不語。鍋裡翻滾着水花,香氣撲鼻,但誰也沒動筷子。
“師父,後面我們要怎麼做?”向風問。
“今晚去那破廟,看看蕭山他們弄的什麼名堂。”
我朝窗外望了一眼,“師父,那晚我看到,很像袁本興的那個人就消失在這一帶,說不定佘老伯就在這附近,我們要不要先去找找?”
師父想了想說,我們沒有方向,這樣漫無目的,很難找到。還是養足精神,先盯住蕭山,如果真的被他們佈陣招來陰屍,一定要想辦法搶過來…
“吃吧,吃完好好休息一下。”師父熄滅菸頭。
忽然,艙門‘砰’的一下開了。
“張師父,我回來了。”
所有人都看着凌志飛,只見他和先前相比就像換了一個人,丰神雋爽,玉樹臨風,頭髮攏的一絲不亂,還有水珠滴落。
“我剛纔去洗了個澡。”凌志飛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快坐,都在等你呢。”師父招了招手。
火鍋很好吃,而我卻沒有一點胃口。
“星妹,你吃這個。”凌志飛往晨星碗裡夾了顆肉圓。
“謝謝,不用。”晨星夾還給了他,凌志飛十分尷尬。
“帥哥,給你來塊雞肉。”絲絲夾了塊雞肉,放在凌志飛碗裡,這是我們之前佈陣時用的那隻烏雞,做了食材。
“謝謝。”
凌志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絲絲臉上一紅,將頭扭向了別處。
“你們先吃吧。”我笑了笑,起身來到艙外。
下午的陽光曬的人懶洋洋的,沒有什麼風。望着空曠的江面,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阿冷…”
我一回頭,只見晨星也走了出來。
“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啊,呵呵。”我笑了笑,“我出來透透氣,快回去吃吧,多吃一點,乖。”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晨星緩緩走到我旁邊,癡然盯着水面,“你怕我回心轉意,同凌志飛合好,對不對?”
“我…”
“阿冷。”晨星說,“還記得去梅州那天,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當然。”
“我說,我不僅找到了遺失的魂魄,還找回了丟失的心,阿冷,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傻丫頭,我只是一個窮小子…”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這個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我只知道,牽住你的手,就等於牽住了幸福,我只知道,你去哪裡,我就會隨你去哪裡,無論天涯,還是海角…”
晨星沒有看我,只是癡癡的望着江面。她的長髮隨風輕輕的飄逸,美麗的眼睛裡充滿了執着。
那一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油然而上,刺激着我的眼孔,我輕輕的走過去,將她擁在了懷裡,輕輕的…
時間,多希望你能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