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若點頭,徑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過了一會兒才說:“這件事情究竟是誰的主意?”
晗辛正將一枚杏子放入口中,被微酸的味道刺得微微蹙眉,問:“怎麼了?”
“那個女人只怕沒有那麼好心爲我着想吧?”他仍然固執地稱葉初雪爲那個女人,根本不在乎晗辛聽了是不是會不高興。
“她是爲了大家着想。”
“哼,說得好聽。”平若冷笑一聲,“連崔璨都知道一旦照計劃施行,北朝就會分裂。”
“世子難道不知道嗎?”晗辛露出驚訝的神色來,“我家主人當初會有這樣的謀劃,就是讀到了崔璨的《論大業疏》呀。”她忽而恍然笑了一下,“是了,這篇雄文甫一問世就被崔晏強令銷燬了。因爲其中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崔晏也是好心,怕有人看了受到啓發進而傷害社稷。比如我家主人這樣的。”
她說着,起身從一個盒子中取出一卷裝裱好的文書遞給平若:“世子先看看吧。”
崔璨的《論大業疏》中詳述了南北兩朝的異同,尤其分析了北朝漢官在朝廷中的地位和丁零貴族與漢官的矛盾。更講到北朝地域廣闊,丁零人的勢力從北向南漸次減弱,到了黃河淮河之間,舊日世族的仍舊牢牢控制着鄉里間的民心和傳統。對北朝來說,最大的威脅便是漢人士族得到足夠的扶持,與丁零貴族分庭抗禮,兩邊勢力相互抵消,勢必會造成北朝的分裂。
平若一路看下來,冷汗涔涔而下,原來他的心思只不過是局大謀略中的一環而已。他擡頭看着晗辛,冷笑道:“原來我們都不過是那個女人的棋子!”
晗辛也料到了他會有這樣的話,微微一笑:“這樣最好。世子不用擔心身世曝光引發晉王的仇恨,讓你和王妃母子都能安全。晉王得回他的龍城,陛下仍舊還能做他的皇帝。”
平若知道她說的事實,卻仍然胸口憋悶,咬着牙問道:“謀慮這麼深,那個女人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晗辛微微笑開:“自然是陛下和世子永不南下的承諾。”
平若手裡攥着那份文書,只覺掌心的汗浸入紙張,將墨跡都暈得洇開,“你如何確定我會照你們的策謀行事?”
“怎麼做都是世子自己的決定。其實這件事情不成功的話,大不了也就是晉王攻入龍城登基,世子成爲太子,我主人絕不會透露出一個字的實情。”
“但你們會掌握我的秘密,時刻提醒我真相如何,而且……”他擡起頭來問晗辛:“陛下會怎麼辦?”
晗辛的雙眸中不帶一絲情感:“陛下是如何處置河陽公的?”
平若心頭一揪,低頭不語。他十分明白,如今平宸已經成年,平宗對他的處置絕不可能比對一個兩歲的*要寬容,那麼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可是就算我說動陛下南征遷都,也不可能萬事皆如你們的心意。崔璨今日已經得知了這個計劃,並且激烈反對,我猜他現在定然是與秦王商議去了。”
晗辛咬住嘴脣冷淡地笑了笑:“那正好,這事遲早要讓秦王知道的。”
平若所料不差,就在他與晗辛對談的同時,崔璨已經趕到了秦王府上,將今日之事詳細向平衍說明白,末了他急切地說:“我知道秦王與平中書素日往來頻密,彼此關係密切。但此時關係到國運,實在太過重大,在下寧願冒着挑撥你們叔侄關係的罪名,也要來通知秦王。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請秦王給個主意。”
平衍點了點頭,一時沒有說話。
他早就有預感,那個女人的謀算,絕不可能因爲龍城一戰而作罷,畢竟她是南朝人,她的目的不達到是不可能罷休的。而晉王對她的寵愛實際上也令晉王失去了準確判斷的能力。他從不後悔自己做的一切,而眼下正式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平衍送走崔璨之後,命人取來紙筆,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平宗,將發生的一切盡述之後直陳利害:若平宸遷都,即便平宗重得龍城,最後的結果也是北朝分裂爲南北兩方。這是最壞的結果,不但會讓平宸在南方得到喘息之機,更重要的是平宸很有可能與南朝結盟,那麼平宗平定江南的夢想,就永遠只能是夢想了。
他仔細考慮了一下,並沒有再去點明葉初雪在這裡面的作用,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將信封好後命人急速用信鴿發往漠北,再三囑咐,此事至關重要。
看着信鴿騰空飛走,平衍這才勉強將心頭的驚訝按了下去。他到此時已經確定,葉初雪這個女人,將會是平宗一生最強大的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