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朝貢

這篇祭文陳述之寫得很潦草,無論是讀前人作品還是自己寫,他總是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明明無事發生,卻一直在胡思亂想。

程位看了陳述之的祭文十分生氣,連帶上前幾天的氣一股腦撒了,把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說要上報他的劣跡。

半個月之後,樑煥讓賈宣召集齊六個人,在素隱堂會面。

他從盧隱手裡接過一大袋子奏摺,放在案上,“朕在宏文閣看到呂殊拿走了這些奏摺,說是要去弄什麼陰謀。你們看看?”

有人問:“他拿的是什麼奏摺?”

“沒細看,什麼都有。”

這時陳述之便緩緩站起來,上前一本本地翻桌上的奏摺。

“看出來一些,都是貞賢年間的奏疏。宏文閣裡的文書是按年放的,但這些是按人放的,呂殊應該動過了。被他挑出來的這些人沒準有名堂,但都是前朝的人了,我也不太認得。”

“好,”樑煥點點頭,“那你就去查這些人,其他人琢磨這些奏疏吧,不知道他在動什麼歪心思,咱們先預備着。”

衆人散去後,樑煥一句話沒說就上臺階去閣樓,陳述之如往常一樣默默跟在後面。

這些日子裡,樑煥照舊每天叫他來閣樓待着,和他說的話卻少多了,只是在那裡各人做各人的事。

上樓之後,陳述之朝他點點頭,便拿出呂殊還回來的奏摺,心下盤算。

“行離……”

樑煥忽然擡起頭看他,一邊笑着一邊不住地眨眼,話音有些心虛:“還是你對我好,有了事他們都往後縮,就你願意幫我。”

陳述之有些訝異。從詞句來看,這話就像樑煥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衆多話語一樣,不過是在撒嬌討好。可他的語氣很是生硬,顯得侷促不安。

他這是害怕了,他怕什麼?怕他的企圖暴露,前功盡棄?可即便沒有這一次,他以爲自己就不知道了麼?

陳述之微微抿脣,輕聲道:“陛下對臣頗多眷顧,臣爲您盡心是應當的。”

這話讓樑煥一下子興奮起來,他眼神發亮,彎了眉眼,“你……以後要我幫什麼,就告訴我。你不說的話,我不敢擅作主張,怕你嫌煩……”

“不用了,您的恩情臣已然無以爲報。”他確實也是這樣想的。

整個下午,樑煥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停地和陳述之說話,把他煩得夠嗆,自己手上那堆東西是一點也沒看。

到了傍晚時分,樑煥收拾了東西,要走時跟他說:“看不完的就放這裡,明天再來。我先回去了。”

然而他下了樓,卻發現那一抹清秀身影不知何時跟到他身後來,他接着走,他就一直跟着他。

樑煥也沒在意,以爲他只是剛好和自己同路。沒想到在翰林院門口,他要往皇宮的方向走,陳述之仍然跟着他。

“行離,你去哪?”他轉過頭問。

陳述之有些緊張地笑了笑,“臣跟着您。”

“跟着我幹什麼?”

“跟您回去,伺候您。”

樑煥停下腳步,皺眉望着他,不解道:“我宮裡又不缺奴才,爲何要讓你伺候?”

陳述之匆忙地擡眼偷瞄他一下,隨即垂下目光,長長的眼睫蓋住眸中神色,話音帶着羞怯和猶疑:“臣……想伺候陛下。”

樑煥被他的神色弄得有些迷茫,不理解他話中意思,可他要跟着自己,又不想趕他走,最後還是帶他回了未央宮。

本來陳述之是想在未央宮裡代入盧隱的角色,給他端茶遞水什麼的,結果樑煥根本不允許他做這種事,自己就去泡了茶,倒在杯子裡喂到他嘴邊。

吃飯的時候,陳述之想給他佈菜,結果被他拉到身邊,一直把飯菜喂到嘴裡。

樑煥要沐浴,陳述之就拿着毛巾和皁角,要幫他洗頭擦身子。樑煥卻在浴桶裡縮成一團,朝他喊道:“不用你!不許看!你走開……”

直到看奏摺的時候,樑煥才把一桌子的奏摺全推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寫得那麼高深,我讀着吃力。行離,你幫我看嘛,看完了再給我講。”

於是樑煥閉着眼歪在靠墊上,聞着未央宮裡幽幽的薰香,聽陳述之用流水一般的話音講奏摺,整個人便好似躺在流水上,身心被反覆滌盪。

等到就寢的時辰,樑煥這才意識到,陳述之居然還在這裡,一直待到這麼晚。他望着他,有些遲鈍地說:“這會兒你還回得去麼?不行的話你住我這裡也行,裡間外間都有好幾張牀……”

許久也沒聽見他回答,樑煥便自去洗臉了。盧隱要進來伺候,陳述之卻擡手攔着他道:“我來吧。”

“哪就用得着你了,你……”

陳述之用毛巾細緻地給他擦臉,又幫他換了衣裳,扶他到榻上坐着,望着他的目光閃躲。

樑煥隱隱預感到了什麼,卻仍是衝他笑着,若無其事道:“我真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燈燭幽微下,陳述之靜立許久,然後緩緩去到他腳邊跪着,話音晦暗不明:“臣伺候陛下就寢。”

上次從宏文閣出來後,陳述之回去想了很多。

他之前一直以爲,樑煥一天到晚賴着自己,是因爲曾經從自己這裡嚐到過甜頭,受不了那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所以硬要搶回自己的真心,以此維護他脆弱的自信。

可這回,他第一次知道樑煥是真的對他感興趣,想要他這具身子。

他一直認爲,無論樑煥要求他做什麼,他都應該無條件滿足,天經地義。但他提過一個無法滿足的要求,已經告訴他做不到了,他還天天追着要,陳述之就覺得無比愧疚。

然而現在,他委婉地說出了另一件想要的東西。這沒什麼給不起的,用來彌補愧疚再合適不過。

這種要求,樑煥不可能自己開口提,那就只能他來主動。

“你什麼意思?”樑煥的心跳得極快。

縱然兩頰通紅,陳述之還是一點點擡起頭,與坐在榻上的人目光相對,認真地說:“陛下想要嗎?臣願意伺候您。”

樑煥愣愣地望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心裡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喊着:這是他願意的,他一直跟自己來到這裡,等了一晚上,專門就是要這樣做,沒有人逼他,他是希望自己這樣的。

他伸出雙手撫上他臉頰,冰涼的手掌中和了滾燙,他又俯身靠近,卻在離他面龐半尺處停了下來,仍舊在猶豫。

見他如此,陳述之覺得這次不可能再無疾而終,索性前探了身子,仰頭吻上他。

親吻這件事,在什麼地方是有講究的,塔頂或是宏文閣,都不過是談情說愛的意味更濃。可在牀邊,就完全變了味道。

漸漸升起的火苗燎遍了樑煥的全身,他整個人好似一鍋燒沸的水,藉着頂開壺蓋的力氣,猛然把地上跪着的人抱到榻上,好找尋一個更順暢的姿勢來吻他。

對於這種事,樑煥已然無師自通。起初要溫和,不能太魯莽,待對方逐漸適應,便加大力氣,轉向纏綿。再適應了,就下狠力道,將滿心期許凝注在脣舌之間,熱切地向他傳達。

陳述之原以爲這個過程會令自己十分痛苦,卻沒想到四肢百骸間還留存着原先的記憶。儘管他覺得自己對面前之人心如止水,甚至還有些許的厭惡,可身體卻如同當初一般渴望他。

在那個波瀾起伏的吻中,他第一次知道與人相遇時會有這樣的感受和反應。他漸漸覺得羞澀,起身道:“吹了燈吧。”

靠近牀榻的兩盞燈熄滅,這方天地在朦朧中更顯旖旎。樑煥將他按住,解開他的衣帶,一邊親吻一邊摩挲他的腰背。

陳述之閉上眼,靜靜感受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任由自己的肌膚骨肉去迎合他。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天,自己在雍州會館的牀上親吻他,也希望他像現在一樣多碰碰自己,他卻推開了。

而如今,終於做了當初想做的事,卻只是出於對他的順從。

想到這裡,他的眼角不知爲何變得溼潤。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不是早就說了放下麼……

鋪墊做足了,樑煥一下子撩開他的衣襬,在外停留片刻,方去解他的褲帶,一點點去除了覆蓋。

望着他一覽無遺的迴應,樑煥急切地去添磚加瓦,又探頭在他脣上淺啄了一下,深深地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心裡是有我的,你藏不住。”

聽到這話,陳述之不禁又滾下兩滴淚來。

大約只是自以爲放下了……

然而樑煥沒有察覺到他神色的變化,對自己手上的作品十分滿意,料想他應當是滿足而充滿渴盼的,便忽然俯身下去。

巨大的欣快來臨的同時,陳述之瞬間清醒了。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麼,連忙歪向一旁,身子驟然隨之抽離。

樑煥正在興頭上,見他這一躲,原地愣了一會兒,還以爲他是後悔了,便慢吞吞地往後退了退,也不說話。

他退了不久,陳述之反而又過來吻他,樑煥便把他推開,皺着眉問:“你剛纔躲什麼?”

陳述之垂下目光,紅着臉道:“該是臣伺候陛下……”

“什麼?”

“您……那樣,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