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你我所知,是事實的一部分
青陽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清淡，直視着俞振聲。
但是他的語速明顯的，放得非常非常慢，慢得讓時光都停止了流動。
這無疑是一個超級重磅炸彈，一下子將平靜的局面，炸得四分五裂，炸得驚起了萬丈浪花。
也炸得，他自己和俞振聲，都無法平靜。
他的話語，在空氣中驚起的層層漣漪，來回迴盪，來回迴盪。
同時將心裡的水花也驚得久久無法平息。
俞振聲臉色頓時大變，如被雷擊。
但是他很快剋制住了。
他卻沒有直接應青陽的話，兩人之間的空氣，好似靜止了一般，停止了流動，就這樣靜謐地停了下來。
就這樣平靜地對視，周圍的白雲流轉，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讓這靜謐，更加的幽靜。
是的，雖然表面這樣平靜，但是內心裡，都是驚濤駭浪。
青陽少爺真的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爲什麼明明知道蘇薇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他還是選擇將俞家的所有一切都留給了蘇薇。
這對於蘇薇，到底是有利的因素，還是無利的因素。
他，必須要搞清楚。
他不允許蘇薇身邊，有任何不確定的因素存在。
這是他必須要做到的事情。蘇薇會不會回報他，會不會給予他同等的愛，這些都並不重要。
只要蘇薇還需要他，他就會一直做下去，在她的身邊，爲她的未來和安危做考慮。
而俞振聲同樣驚懼，青陽少爺知道了蘇薇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青陽少爺的存在，是對蘇薇有利，還是無利呢？
他也必須要搞清楚。
俞振聲終於緩緩開口道：“青陽少爺是在說笑嗎？”
青陽少爺淡淡地搖頭：“老先生，你知道我不是在說笑。在尋回蘇薇的過程中，我花費了多少心思和心血，難道查證一個蘇薇的血液情況，我都做不到嗎？蘇薇對於我，比對於你還重要。你明明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兒，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俞振聲問道。
青陽少爺頓了頓，說道：“原本我真的一直以爲，蘇薇是你的女兒。不然，李婷和俞琬婷也不會一直追着她不放。你也不會這樣執着的要將她尋回。但是直到我拿到她真正的血液樣本，才知道，她和你，和俞家，都並無血緣關係。我原本以爲你也不知道，但是我在你的房間裡，看到你的身體報告了……”
接下來的話，他並沒有再說。知道蘇薇不是俞振聲的親生骨肉這件事情，他也異常震撼。
這個事實，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過。所以他纔會馬上，去查俞振聲的情況。
俞振聲卻幽幽嘆息道：“我知道你在顧忌我的名聲，不好說，在大庭廣衆之下，也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來。我的身體報告，寫明瞭我患有一種罕見的死精症，所以不可能讓任何女人受孕，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女……不然，我怎麼會早就知道，俞琬婷不是我的女兒？”
他的神情裡全部是失意，甚至帶着絲絲嘲諷，道：“我娶李婷，又何嘗不是因爲，想將這件事情瞞下來？我堂堂七尺男兒，一生要強，居然會患上這樣的疾病，真是讓我大受打擊。也爲了讓父親不失望，我纔將俞琬婷認作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方面掩蓋這個秘密，一方面，算是我回報了李婷哥哥的恩情。”
青陽少爺沒有說話，知道這是他的隱痛，也是他不能爲外人道的秘密，更是他娶了李婷，用來瞞老太爺的工具。
不然，這整個俞家，家大業大，爲何他卻一直都只有俞琬婷這樣一個“女兒”，在“女兒”不爭氣的時候，也沒有想過多生一個孩子？
青陽少爺淡淡地說道：“那蘇薇呢？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爲蘇薇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一直給大家營造出了這種印象。這件事情，將我都蒙在了鼓裡。”
俞振聲緩緩說道：“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嗎？我愛慕書雲，她的女兒，我自然當做我自己的女兒一般來看待——正如你對待沈涼墨的那兩個小奶包，難道不比我付出百倍千倍的用心嗎？”
他繼續緩緩說道：“蘇薇跟她母親，長得一模一樣。我雖然跟書雲無夫妻之實，但是我對書雲的愛慕，這麼多年來，一直未曾減少。她的女兒，我也自然好好的將她當做是我的女兒來對待，纔對得起我的這份感情。俞家在我這裡斷絕了血脈，我也年紀大了，對世事再無多少可戀之處，將這偌大的家業，給蘇薇，正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讓人感覺到他內心裡的苦楚和深情。
俞振聲擡起眼眸來，看着青陽說道：“青陽少爺，我知道你愛慕蘇薇，跟我愛慕書雲的心情，一般無二。所以這份產業給了蘇薇，以後自然也是有你幫扶，就算這份產業不姓俞，傳到善良的蘇薇手裡，也是得歸其所，不是嗎？”
青陽少爺並未應答他，他又淡淡說道：“這偌大的俞家產業，起步之時，踏着多少人的屍血骨骸，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積累起來的。也許正是因爲這樣，上天都要懲罰我們俞家，讓我們俞家血脈蕩然無存。如果沒有蘇薇的存在，我也打算在百年之後，將這俞家還到應該歸還的地方去。不過有了蘇薇，有了蘇薇……”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父愛似的疼惜，蘇薇在他心頭所佔之分量，不比任何人少。
他一生無子無女，可是卻在娶了俞琬婷之後，才遇上書雲，這真是他的大錯……
不過有的事情，錯失了便是一輩子，不可再挽回。
能夠有蘇薇，他本身就已經覺得萬分幸運了。
青陽少爺良久纔開口道：“既然知道書雲是言浩瀚的私生女，蘇薇是言家血脈，何苦還非得要將她攥在手裡呢？”
俞振聲臉上大變，說道：“言家難道還能夠給她什麼嗎？一個老太太，一個太太，怎麼保證蘇薇的安全？”
其實這也是當初青陽少爺所擔憂的問題，所以纔要極力將蘇薇帶回俞家，哪怕到最後，已經知道她不是俞家的血脈，他也想用這偌大的俞家，給她一份獨屬於她自己的保障。
而他，默默地爲她撐開羽翼，護得她的周全。
青陽少爺和俞振聲都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都陷入在自己的思緒裡。
既然大家互相的意思，都是爲了蘇薇好，爲了護得她的周全，也爲了她有安身立命之產業，這一切的糾結，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最開始兩人的互相試探和彼此疑慮，何嘗又不是爲的蘇薇的事情呢？
現在話頭說開，這個秘密要一直守護下去，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俞振聲點點頭說道：“青陽少爺，既然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今日就止於此。以後都不要再提起吧。”
青陽少爺也是這個意思，既然連俞振聲都默認了家產的歸屬，他也點頭說道：“嗯。”
可是就在他們兩個達成共同認知的時候，一道沉穩的聲音淡淡說道：“蘇薇的身世，她有權利知道，而不是你們覺得爲了她好，便將她置於保護傘下，空留一個編造的身世給她。”
“墨少？”青陽少爺和俞振聲同時回頭，發出齊齊的驚呼。
兩個人耳力都非常靈敏，所以在這露天說事，只要有人接近，就會察知。卻沒有想到沈涼墨會無聲無息地出現。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都有些後悔，在這裡談論這件事情。
沈涼墨淡淡說道：“這些事情，是我查到的。就算你們保密不讓我聽到，也沒有用。”
沈涼墨在蘇薇的房間裡醒來，柯皓哲拿過來的資料，就是關於這件事情的。
只是這些事情過去了太久，當時的很多人和事都不在了，沈涼墨所知的信息，又不如青陽少爺和俞振聲多，才讓他最後查到這件事情。
青陽少爺才驚覺，沈涼墨肯定也一直在查這些事情了。沈涼墨現在那麼疼蘇薇，關於蘇薇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不親自查證呢？
他不由說道：“墨少，現在大家都知道蘇薇是俞家的二小姐，蘇薇自己也很開心能夠擁有這個家庭。我希望墨少也能幫我們保守這個秘密，讓蘇薇繼承俞家的家業……”
沈涼墨冷冷道：“蘇薇需要的是真心實意的愛護，而不是你們這些弄虛作假的感情。泡沫再漂亮又如何，根本就禁不起任何考驗。不管真相有多麼殘酷，我都希望蘇薇知道的是實情，這是她的權利。”
俞振聲也勸道：“墨少，你有你的考慮，但是蘇薇現在懷着身孕，並不一定能接受這樣的打擊……”
“我可以挑選好的時機，慢慢和她說明白。”沈涼墨絲毫不讓步。
什麼俞家產業，他根本不在乎，他知道蘇薇也不會在乎。與其讓她被騙自己有個這樣的家和這樣的父親，還不如讓她知道實情。
言太太會傷害她又怎樣？難道他還不能在言家面前，護得她周全嗎？
他只想她知道的是真相，而不是泡沫。
她需要家庭，他會給她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庭。
“墨少……”俞振聲和青陽少爺都還要再勸。
但是沈涼墨心意已決，根本就不想再聽他們多說，說道：“你們的一片心意，蘇薇都能感知。但是不屬於她的東西，相信她就算知道了，也會退還給你們。而屬於她的真相，卻是她所渴望的。”
他說完，轉身就走。
“墨少！”俞振聲朗聲叫住了他，“你決不能讓蘇薇知道這個真相！你會害了她的！”
沈涼墨聞言，不由頓住了腳步，背脊一凜。
俞振聲臉色有點蒼白，說道：“墨少，你不能讓蘇薇知道！”
沈涼墨慢慢地迴轉身來，如墨的眸子認真地看着俞振聲。
俞振聲苦笑了一笑：“墨少……我知道你和青陽少爺，一直都在查證蘇薇的身世。包括我也是。但是我們每個人……掌握的都只是一部分的真實情況……事情過去得太久，以墨少的能力，恐怕也未拼全完全的真相吧？”
“願聞其詳。”沈涼墨心裡震驚，但是面上卻未動聲色。
他有預感，俞振聲將要說的，也許是一個很嚴重的事情。
嚴重到無法告訴蘇薇。
俞振聲好像經歷了極大的痛苦，又下定了好大的決心，才緩緩開口說道：“蘇薇的父親……是言承瑞。”
“啊？”沈涼墨和青陽少爺同時一驚。
青陽少爺搶先問道：“可是你說蘇薇的母親書雲，是言老太爺的私生女？”
“是的。”俞振聲痛苦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青陽根本就說不出話來，驚在原地。
俞振聲緩緩說道：“是的。那個時候，言承瑞並不知道書雲是言老太爺的私生女……所以……上一輩犯的錯誤，總是讓下一輩子承受過多的恩怨。但是當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早就查不出來了……這種事情，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我們每個人掌握的，都只是真實事實的一部分而已……”
青陽少爺問道：“這件事情，你跟言承瑞求證過嗎？”
“呵。”俞振聲冷笑一聲，“難道這件事情，還需要求證嗎？言承瑞見到蘇薇的時候，他的表情那麼震驚，二位都是人中龍鳳，眼力過人，難道一點異常都沒有看出來嗎？言湘庭對蘇薇狂熱的愛慕，難道是沒有理由的嗎？”
青陽少爺和沈涼墨心頭一凜，這些事情，他們確實看出來了，但是當時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思考……因爲這個可能性，太過狂熱和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