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聽見熟悉的聲音那麼喚道,便循着那方向走去。茫茫夜色裡,前方出現了一道光明,那兒站着一道優美而修長的人影。弗拉維茲倚琴而立,頭髮在朦朧的暮色裡宛如金色的絲綢,流泄到潔白的衣袍上。
周圍枝葉繁茂,鮮花盛開,流水淙淙。
我小心翼翼的穿越黑暗,朝他走去,走到他的面前,情不自禁的伸手撥彈琴絃。我的手又小又短,是孩童模樣。弗拉維茲將我的手握在掌心,將我拽進他懷裡。一擡眼,世界便暗了下來,他眉眼妖冶,眼底溫柔卻不變。
烈火將從足下蔓延而上,將我們溶爲一體。
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 ωωω _t t k a n _c ○
眼前的火光耀目無比,使我不得不閉上眼,再睜開時,看見的卻是一線陽光照射在花案精美的華蓋上,熠熠生輝。
沒有什麼烈火,也沒有弗拉維茲,我正躺在一張牀上,周圍的陳設很眼熟,不遠處的露臺上擺着一副被綢布遮蓋的畫框。
這裡是那座囚禁了我父親的塔。
我坐起身來,出了一背冷汗。這一動,背上的傷口便隱隱作疼,我揭開身上的絲綢長袍,發現身上包了厚厚的一層繃帶。我沒有死,而是回到了波斯皇宮。我走下牀推了推鑲金的雙扇門,而它紋絲不動。準確的說,我是被俘了。這個囚禁了我父親的地方,也成了我的牢籠。
那麼,弗拉維茲呢?
小傢伙呢?
我走到窗子前,發現窗子上也被粗木欄杆釘死,顯然是爲了防止我從這裡爬出去。心霎時跌到了谷底。而我的手腳也痠軟無力,根本沒有從這裡逃走的力氣。我在房間裡整整待了一天,入夜時,門外才傳來的隱約的腳步聲,我趴在牀上,屏息凝神,裝做沒醒,眯着眼看進來的是誰。
一個老宦官,後面跟着一隊侍衛。
“王子陛下既然醒了,就隨我去面見國王陛下吧。他一直在等您醒來。”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我知道避無可避,睜開眼,就發現他呈來一件華麗的衣袍,式樣非常古典考究,不用想也知道是我的父親曾穿過的。
即使百般不願,我也清楚這是唯一從這裡出去,見到弗拉維茲的機會。我匆匆換上,被鎖上鐐銬,隨他們走出這座宮殿。走下階梯時,我下意識的擡頭望了望那座光塔,我的父親的靈魂,至今還被囚禁在那兒嗎?
中殿裡燈火幽暗,縈繞着靡靡之樂,正舉行着一場小型宮宴,圍坐着幾位受寵的近臣與貴族。一羣舞姬跳着埃及舞蹈,搖曳生姿,其中最奪目的卻是一位身形妖嬈的少年。是阿爾沙克。
見我來了,他露出了一種很異樣的眼神,似乎有些哀婉,卻不像爲他自己。
我自然沒在這裡尋到弗拉維茲,心空落落的。
“國王陛下,阿硫因王子到了。”
四周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我僵立當場,不曾想自己還會被稱作王子,實在是莫大的諷刺。我被押進去,拖曳着沉重的鐐銬跪在五彩斑斕的孔雀石地面上,感到有些眩暈。我麻木的聽着國王問罪的聲音,作出順從而惶恐的姿態。
最後我聽到國王的諒解———在明面上,我到底是他的兒子。
我被罰去這虛假的王子身份,失去繼承權,□□在光塔裡誦經直到老死,除非他有事昭見我。
幾乎是可以想到的內容,他要我延續我父親的命運,好讓他有個精神寄託。
我正猶豫着想開口詢問弗拉維茲的下落,背後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進來吧,厄羅爾,我聽說你會彈奏豎琴,現在這裡正缺一位樂師呢!”開口說話的是那位寵宦拉伊厄斯,他趾高氣揚的指了指角落裡的那架豎琴。一個幽靈似的身影身影越過我,行了一個深深的折腰禮。
他的頭髮裹在頭巾裡,穿着一身侍從式樣的衣服,步履有些蹣跚。
但我仍能一眼認出這是誰,腦子嗡了一聲。
見他跪下去撥琴,我的手指不自禁深深嵌進肉裡,想起那尊雕鑄在舒什塔爾的城堡裡,羅馬皇帝瓦勒良伏身託沙普爾一世上馬的雕像。這折辱,弗拉維茲怎麼受得了?我盯着他,他卻低眉順目,像沒有看見我一樣兀自奏琴。他的臉色很蒼白,神態萎靡,絲毫不見戰場上英姿勃發的模樣。
我盯着他,心裡涌出一股濃重的恐懼。
宴後,衆人被遣散,而我被留了下來,除此之外,只有幾個宦官靜立在一旁,還有弗拉維茲———他的衣物樣式竟與他們是一樣的。假使我不識他,會以爲他就是他們其中一員。拉伊厄斯見我盯着弗拉維茲瞧,捂嘴陰陽怪氣的笑。
“阿硫因,不得不說,你真讓我失望。你是那麼忠心耿耿的孩子,居然會成爲一個叛國者。”王座上傳來一聲喟嘆,沙普爾俯下身,伸手擡起我的下巴。
我立即站起來,卻被侍衛押住手腳,鎖鏈幾乎勒折我的臂膀。
瞥到弗拉維茲靜立的身影,我沒有反駁,緊緊咬着嘴脣,作出順從而惶恐的模樣:“我真心向您懺悔,向光明神懺悔,求您原諒我的過失。”
他揮了揮手,命侍衛將我放開,卻沒有允許我起來。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我,帽檐上的鏈飾在他臉頰上跳躍,宛如一羣飛舞的毒蟲,那雙墨色的、曾讓我感到威儀的眼睛,此刻就如一口腐壞的佈滿泥沼的深井,要將我吞噬。
“沒關係,我的孩子。誰叫你是我最愛的哥哥的兒子呢。”他的手掠過我的臉,那顆曾被我虔誠的吻過數遍太陽石戒指擦過我的嘴脣,我卻有了作嘔的衝動。
強忍着反胃感,我低頭握住他的手,假裝顫抖的吻了上去。
這樣做時,我忍不住掃了弗拉維茲一眼。他的臉藏在陰影裡,神情晦暗難辨。
“你長得可真像我哥哥年輕的時候,儘管你比他的輪廓凌厲……”
脣畔的手滑到頸項上,撫摸我的喉結,又落到肩膀上,情難自抑的抓緊。我始終低着頭,直到他允許我站起來,坐在王座邊的軟椅上。那是拉伊厄斯常坐的位置。我命我陪他喝酒,直到深夜才放我離開。
走出宮殿時我的雙腳已經發軟,眼睛辨不清方向。遠遠的,弗拉維茲跟着一隊宦官離去,甚至沒有看我一眼,我想追上去,但侍衛的阻攔使我失去了機會。
“別追了,那已經不是曾經的尤里揚斯陛下了。”阿爾沙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昏迷了三個月,一切都變了。我最近一次進宮是三個月前,那時,尤里揚斯陛下剛受刑,差點沒能活下來。我真沒想到,他那樣的王者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受刑?受什麼刑?”
一個詞猛地竄進我的腦海,如一道霹靂,頃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阿爾沙克沒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小聲湊到我耳邊:“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我可以……下毒。”
我搖搖頭,恍恍惚惚的走出幾步,不知道是怎麼回到了那座牢籠。四周安靜下來,醉意發作得厲害,卻絲毫麻痹不了胸口裡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伏在牀上,指頭深深摳進被褥裡,淚水無聲地從眼眶裡滑下來,燙得似血。
我知道弗拉維茲雖然活着,但也許只剩下一具軀殼了。
我回憶起幼時最不堪的歲月,想起那些血跡斑斑的剮刀,扔出去的肉塊,和我一樣大的幼童們殘缺的身體。我是幸運的,躲過了這種劫難,我無法想象弗拉維茲怎麼能承受這種酷刑。這比讓他死可怖千倍萬倍。
假如有可能,我真希望能替他。
腦海裡驚濤駭浪,整個人天旋地轉,我癱倒在牀上,不住地發抖,只想立刻衝出去,將我曾最尊敬的那個人從王座上拽下來,將他剝皮拆骨。怒火卻徒然使酒勁迅速蔓延到全身,一股難以控制的熱躁從體內燃起來。
我不禁想起了那酒裡的鹿血味,頭顱愈發沉重,身體卻更熱了。
不知渾渾噩噩睡了多久,隱約間,近處傳來一串腳步聲。一隻手揭起被褥,將我的腰帶解開來,剝去我的上衣。迷糊間,我聽見鎖鏈細碎作響,一具身體覆在了我的背上,冰涼的手指撫過我的胸口,我一陣顫慄,從麻痹的狀態裡清醒了幾分。
耳畔的呼吸很急促。我掙扎着翻起身,手臂便被抓緊。一雙手長驅直入的朝腹下探去,如飢餓已久的游魚,將我的褲子扯了一半下去。
白日裡國王的眼神浮現眼前,我頓時酒醒了大半,但身體仍酥軟無力,轉瞬衣服就被扒得精光。隨着悉悉簌簌的衣物摩擦聲,大理石似光滑的胸膛貼上了我滾燙的脊背,同時一個硬物抵着了我的臀後。
我竭力扭動着,腰卻被摟得愈緊,雙腿也被頂開來。耳垂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熟悉的聲音柔聲耳語:“你以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