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午夜的鐘聲響徹在羅馬城的上空時,我與伊什卡德已經妥善的完成了僞裝,跟隨着雛妓們的商隊踏上了通往海港的城道。
大軲轆的馬車託着大型的貨物箱子行進在最前,騎着駱駝的旅商緊隨其後,末尾則由成羣結隊的奴隸們組成。
他們的手腳上拖拽着沉重的鐐銬,隨着蹣跚的步伐,在地上磕碰出清澀的響聲。與之對比鮮明的是他們背上扛着的大木架上,坐着的花枝招展的□□們————也許知道接下來要被賣完異國他鄉,她們蜷縮着身體,耷拉着頭,五顏六色的頭紗掩蓋了面孔,像一叢枯萎凋零的鮮花。
圍觀她們的人很多,我們尾隨其後,周圍魚龍混雜,衛士們難以挨個盤查。
也許是由於我們的打扮,一些□□擡起頭打量着我們。濃重的胭脂水粉掩不住她們眼底的苦楚與淚光。我看着她們,心底忽而涌起一股酸澀之意。
我想起我的母親,眼眶不覺發熱,不經意對上一雙淚水盈盈的美目。
那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有一雙和我母親極爲相似的淺碧色眼睛。大約是瞧着我的面相顯得與她差不多大,她目不轉睛的瞅着我,有些失神似的,惹得我心生悸動。
假如不是使命在身,也許我定會掏出些錢來把她買下,讓她不至於與我母親的命運一樣悲慘。可此時我不得不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以免她的注視引來別人的側目。
直到商隊行到城門外,我們朝兩個方向遠去,就要永遠南轅北轍,我才又擡起頭望向她。
她仍翹首望着我,如同記憶裡母親在闌珊燈火裡絕望的仰頭祈盼,面目卻看不清了。人販子大抵沒料到我的生命力那樣頑強。然而我的母親,卻終究也沒機會得知她的兒子如她所願的逃出生天,更沒能看上一眼她的兒子多年後站在那聖火祭壇上,被萬衆矚目的模樣。
濃稠的情感忽而漫上胸口,但興許是飽經磨難使我的心硬,撲面而來的一陣海風就吹乾了我的眼眶,眨了眨眼,就好似什麼也沒憶起一樣。
我面無表情的轉頭順馬隊行進的方向望向海面。
一艘通體黑色的小船漂浮在另一艘堪稱龐然大物的商船旁邊,被廕庇在它巨大的風帆陰影之下,好似戰象的肚子下站着一匹矮腳馬,十分不起眼。除了我們這樣對象徵不死軍的黑色十分敏感的波斯軍人,很難在黑暗的海面上注意到它。
這樣隱蔽,即是它存在的意義,如同整個幽靈軍團。
在我們挨個鑽入船艙後,便駛離了港口,以防隔牆有耳,便於討論刺殺計劃。
每個人都在黑暗中靜默無聲,等離港口有相當一段距離,桌上的煤油燈才被伊什卡德點燃。火光照亮了我的每個同伴年輕的面龐,他們眼睛裡都折射着我所熟悉的身爲幽靈戰士的銳利冷靜。我梭巡着他們的臉,他們則一一取下掩面的黑麪巾來,朝我點頭致意。
一時間我感到自己好像死而復生,心潮澎湃。軍團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家,在這兒,與他們患難與共,並肩爲保衛波斯而戰,讓我感覺活在世上的每時每刻,都這樣意義非凡。
“巴扎爾,布米耶,塔圖,伊索斯,蘇薩………”我挨個念出每個成員的名字。當然在場的並不是整個幽靈軍團,僅僅是十分之一而已,一共十個人,但都是千里挑一的武士。
當然其中最出色的並不是我,而是軍團的總指揮、團長、我的哥哥伊什卡德。他是哈塔米爾氏這一代最厲害的武士。而我排行第十一,是最小的,也是家族裡唯一一個被收養的宗室子弟。
“你是不是在被關押期間遭到了虐打,阿硫因?”布米耶忽然發問道,將一個琉璃的小瓶子遞到我手裡。她是軍團裡唯一一位女性。她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關切的打量着我:“擦點這個吧,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謝謝。”我感激地握緊瓶子,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等任務結束以後,我們一定要狠狠教訓敢冒犯我們軍長的傢伙!”伊索斯伸手攬了攬我,卻碰到我肩頭的傷處。我疼地嘶的吸了口氣,意識到他們並不知曉我之前的處境,不由感到一陣慶幸,否則這臉可就丟大了。只是不知道伊什卡德有沒有全看見尤里揚斯的那些舉動……
就在我這樣琢磨時,一直在船艙外望風的伊什卡德掀開簾子,彎腰進來,將一張地圖鋪展到桌面上,同時擺上來的還有從尤里揚斯身上偷得的日曜之芒。
“好了,我們開始吧。”他坐到我對面,用油燈照亮了地圖。
我立即將注意力聚集到那圖紙上來。
那是一張類似宮殿的俯視圖,細細密密的標註佈滿了每塊區域。不同深淺的線路疊加在一起,我判斷那該是這地方的外部結構與隱藏結構——密道或暗室。
“這是………君士坦丁神聖宮殿的地圖?”
我一眼認出那圓形穹頂的位置,心下了然,伸手點了一點。
“嗯,沒錯。”伊什卡德點了點頭,“兩天後君士坦提烏斯將從東方返城,屆時人們會夾道迎接,我們就趁亂混入這裡。”
說着他用手比劃着圖紙上的各個區域,開始部署每個人潛入的位置,我聚精會神地記下,但直到他一一交待完,我也未聽到對於我的行動安排。我雖心存疑惑,但不願打斷其他人的討論。等他們各自確認完畢,我才向他詢問。
伊什卡德的回答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之所以最後告訴你,阿硫因,是因爲這一次刺殺行動與以往不同,有一個人需要在明處行動,現身在君士坦提烏斯的眼皮底子下,吸引他的注意力。並且,協助羅馬副帝尤里揚斯的控制朝野,助他順利奪取至尊帝位。”
————無疑那個人就是我。
“協助……尤里揚斯?”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恐怕自己是聽錯了。突然接到刺殺羅馬皇帝的指令讓我措手不及,不僅要干涉敵國內部的權位鬥爭,還要協助那個身帶邪力的變態,助他成爲下一任羅馬皇帝?
這任務的起因到底是什麼?國王陛下他爲什麼要命幽靈軍團干涉羅馬內政?實在匪夷所思。
腦子裡浮現出尤里揚斯那妖異的性-器,我的背脊一陣陣發涼,不可置信的盯着伊什卡德。
我可不願意再與那個傢伙發生任何接觸!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火光在他漆黑的瞳仁裡變幻跳躍,使我辨不清他是否知曉我想知道的答案。
這種秘密行動,定是受什麼重大的因由驅使,一旦走漏風聲就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後果,往往以古老的波斯密符傳遞,只有懂得將信息翻譯成明文的人手上才握有指令的核心信息。我偷偷背誦過那些記載波斯密符的卷宗,並且過目不忘,可我不會向伊什卡德發問,除非他主動告訴我。
作爲一個軍人,絕不可輕易質疑使命,亦不可擅自向上級探問。緘默法則被某個軍人視作圭臬。在臨死前、酷刑下,也得三緘其口,否則就是株連家族親眷的叛國罪。
“執行時間?我該以什麼方式曝光?怎樣協助尤里揚斯?”儘管胸中翻涌着驚濤駭浪,我仍冷靜清晰的發問,卻注意到一旁的塔圖露出了一種異樣的神情,好似饒有興味似的。那大概是由於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伊什卡德暫時沒回答,手指節輕輕叩着桌面,似乎在斟詞酌句。
船艙裡陷入一片凝固的寂靜,火光的照耀下,塔圖的笑容彷彿升溫了。我不安的用拇指甲蓋磨着手心,摳掉翻起的死皮。
若塔圖認爲什麼覺得好笑,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作爲一個跟了上屆軍長十五年的老兵,塔圖一直對太年輕的我不服,很喜歡故意給我使絆子,特別是在我三年前剛當上軍長的時候。我比他小整整一輪。他是我們中間最年長、也最不正經的一個,假如不是他執行任務時雷厲風行,與平日判作兩人,他有時吊兒郎當得讓人難以相信他會是不死軍中與死神打交道最頻繁的幽靈軍團成員。
“咳,軍長大人,”塔圖聳聳肩,盯着我的臉,笑咪咪的:“可能這次真得委屈你了,不過我想以軍長大人的長相,一定能勝任。”
我眉頭擰緊,心裡一陣惱怒,同時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
tbc
不會說攻君的小蛇寵跟蹤了受君的>_>總是要發生點事的嘖www明天晚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