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沒有辦法再去選擇。
他將她抱出浴缸,許朝暮沒有再反抗,只是眼角流下了兩行淚水。
他又替她換上了乾淨的睡衣,將她抱到柔軟的牀邊。他那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柔順烏黑的長髮,用梳子替她打理。
“暮暮,我今天讓人去接發財了,明天就能將它帶回沈家。”
沈遲用吹風機替她吹着頭髮,眼睛裡滿是寵溺和溫柔。
許朝暮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你說,我要是把發財接回家,你是不是就不疼大白了?”沈遲道。
許朝暮的眼底掠過一絲光彩,但她的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明天天氣好的話,我帶你去海邊撿貝殼。”
c市靠近海邊,夏天的海邊風景很美,經過海浪的沖刷,沙灘上總會留下很多奇形怪狀的小生物。
比如貝殼,比如五顏六色的玻璃,比如海螺……
小時候,許朝暮經常纏着他要去海邊撿貝殼。她總會說,貝殼裡面有珍珠,不依不饒纏着他帶她去。
小時候在沈家,她不黏別人,偏偏就愛黏着不愛笑,還特別冷漠的他。
他讓她“滾”,她還是鍥而不捨地黏着他。
最終,他還是沒有帶她出去過。
她要去海邊,他沒有帶她去過,她要去遊樂園,他也沒有帶她去過。
她離開的那五年,他總是想,如果她能夠回來,她想去哪裡,他都依她,只要她回來……
許朝暮還是沒有開口,安靜得有些可怕。
沈遲不要這樣的許朝暮,他的暮暮活潑可愛,笑起來大眼睛會變成月牙兒,嘴角邊還有隱隱約約的小酒窩。
她會跟在他的身邊,拉着他的袖子,撲閃着大眼睛叫他“四哥”“四哥”……
“暮暮,你回我一句,你說句話……”沈遲的眉頭緊緊擰着,心口那兒,猶如刀絞一般。
“沈遲……”她終於動了動蒼白的雙脣,喊出他的名字。
沈遲拿着吹風機的手一頓,目光凝視着她的雙眸。
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此時此刻毫無光彩,格外讓人心痛。
“我們……分了吧……”許朝暮緩緩開口。
“不可能。”
幾乎是毫不猶豫,沈遲果斷地回絕了她。他的一雙手緊緊抓住吹風機,對,他是不可能放棄她的。
八年朝朝暮暮的相守,五年蝕骨鑽心的等待,讓他放手,談何容易。
“暮暮,不管什麼坎,你要記着,有我一起陪着你。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曾許諾,一生又一世,他又怎捨得讓她一個人孤獨地走。
哪怕就是黃泉路上,他也是要陪着她一起的。
她膽子小,什麼都怕,他哪裡捨得她吃一丁點兒的虧。
他的一隻大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臉龐,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淚痕……
許朝暮不開口了,那道生與死的坎,他又怎麼能陪她一起跨過去?
人死了,能復生嗎?
他的親生母親,他捨得親手送進監獄嗎?
答案都是否。
她的嘴角邊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她任由他那溫熱的大掌撫摸着她的臉龐。
他靠近她時,還是那優雅好聞的草木香,還摻雜了一些淺淡的菸草味。
曾經有一個男人跟她說過一句“抽菸能解愁,小丫頭,你到底還小”。
沈遲輕輕替她吹着頭髮,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髮絲間,她渾身如有一陣陣電流襲過。
她的髮絲細而軟,很容易就吹乾了。
吹乾後,他又用梳子從上至下替她梳理頭髮。
他這麼多年哪裡做過這樣的事,雖然不熟練,但他樂意。
做好這一切,他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印了一個淺淺的吻。
“暮暮,早點休息,睡一覺,就什麼都忘了。”沈遲淡淡道。
她曾經是一個多麼健忘的丫頭,他只要跟她發火,她就揚言再也不會跟他說話了。然而第二天,她就好像什麼都忘記了一樣,又喜歡蹭着他,小貓一樣蹭着。
可,切膚之痛,又該怎麼去忘記?
許朝暮低下了頭,默默站起身。
她低頭的時候,吹乾的頭髮垂了下來,垂在她的臉龐,越發襯托得她柔美、安靜。
沈遲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就是他要用一生去呵護的小公主。
“今天晚上,我不想留在沈家。”許朝暮淡淡道。
沈遲點點頭:“我送你去水榭。”
他知道,她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
他牽住她的手,又從衣櫥裡拿了一件黑色的西服披在她的身上。
就在她偶然擡眼的時候,她忽然看到陽臺上的窗戶上寫了兩個朦朧的字“暮暮”。
心口一動,一種滲入四肢百骸間的疼痛就蔓延了開來。
這疼痛,猶如春草,綿延不息……
起初,許朝暮拒絕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沈遲不讓,他就緊緊抓着她,不肯讓她鬆開。
慢慢兒,許朝暮也不掙扎了。
到了樓下的時候,沈遲取了一把傘出來。
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噼裡啪啦打在屋頂上,狂風不止,暴雨不歇,四處都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境地。
路燈下騰昇起了一陣陣水霧,這水霧繞着昏黃的燈光,飄飄渺渺……
沈遲一手撐着傘,一手牽着許朝暮。
“往我身邊靠近一點。”沈遲低頭看着她道。
許朝暮不肯動,站在原地。
沈遲無奈地勾了勾脣角,只好自己往她身邊靠近了一點。
站在客廳外的臺階上,有雨水撲面而來。
沈遲怕她着涼,乾脆用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往懷裡按。
許朝暮貼着他的胸膛,不作聲,任由他抱着。
就這樣,兩人相扶相持,並肩走到了車庫。
站在車庫裡,許朝暮攏着他的西服,一動不動地站着等他將車開出來。
車庫的燈光很暗,沈遲看着她那張沒有什麼血色的小臉,很心疼。
將車從車庫中倒出來,沈遲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把抱住許朝暮,將她抱了進去。
“冷不冷?”沈遲一邊問,一邊替她挑開額前的碎髮。
許朝暮搖搖頭,沒有說話。
“那就好。”
沈遲關上副駕駛的車門,他這纔將車開出車庫,駛進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