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不能告他……”
林賽·多爾律師很快給了羅納德一個回答。因爲阿美利加是一個受到第一修正案保護的國家,政治人物在“評論、批評或諷刺”一部電影的時候,引用了裡面的一些典型人物的典型臺詞,通常會被看成是公平使用。
由於紐特·金裡奇是在演講裡,引用了一些阿甘的形象做評論,引用的已經上市的“阿甘名言錄”裡的一些阿甘的臺詞,也僅限於一兩句話的水平,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被判違規侵犯版權的。
當年老羅納德大統領,就在全國大會的演講上,引用過“北非諜影”的臺詞和電視觀衆套磁,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有這樣的先例在,羅納德就算提起訴訟,也很難獲得民衆的支持。
反正羅納德本人的想法,也不是真的想要告倒這位黨鞭,而是要挽回在驢黨選民中的影響。
但是也不能坐視這種事情不管,否則金裡奇在中期選舉前,要是大肆的利用阿甘正傳的熱度來動員選民,支持象黨的衆議員,這就真的會搞出事情來。
到時候貌似討好了一批觀衆,但是他們可不是經常看電影的觀衆。按照好萊塢的標準,一年看一次以上電影的,才能算是納入統計的電影觀衆。阿甘正傳裡有很多觀衆,都是被這部電影吸引走進電影院的,他們平時都不會去電影院看,最多租一盤錄像帶來看。
如果阿甘正傳真的被人看成是保守派的代言電影,那麼很快的,那些進步派的人就會厭惡這部電影。而進步派大多集中在大城市,特別是那些還沒有獨立的未成年人或者大學生,他們可是當年推動進步運動,參與嬉皮士的主力軍。
阿甘正傳真的被保守派喜愛不會給羅納德以後的電影帶來太多的票房,卻要冒着失去大量票房的風險。
實在沒辦法,羅納德找來了邁克爾·格雷和公關危機專家派特·金斯利。討論怎麼趁着金裡奇的講話還沒有引起輿論風暴,掐死這個危險的苗頭。
……
“你需要做的,就是轉動旋轉門,找到這個故事裡對你有利的角度。”派特·金斯利是個很強勢的女人,聽到金裡奇這個發言就很不滿意。言語和動作語言裡就帶上了一種厭惡的表情。
可能她也在暗暗的懷疑,是不是羅納德拍攝這部電影有爲保守派張目的嫌疑。但是專業性是公關經理的根本,派特·金斯利還是能夠把個人的好惡和客戶目前的境遇分開的。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應該怎麼做?”
羅納德很高興,自己花了鉅額的公關費,請來這位就是要聽她的主意。之前她爲湯姆·克魯斯服務,有非常多有關山達基的醜聞,都被消滅在了萌芽狀態,市面上幾乎沒有什麼有關湯姆·克魯斯這方面的醜聞流傳。
“首先,你做的非常正確,在事情還沒有大規模發酵之前就來找我和邁克爾。掐斷傳播的關鍵,就是在人羣沒有形成定論之前先動手。等到……我估計再有個三到五天,這個消息就會被全國幾百位要選舉的衆議員們大肆引用,到時候一定會上各大新聞媒體,那時候你想要扭轉也來不及了。”
“看來我很幸運……”羅納德親自給兩位專家倒了咖啡,關鍵時刻,需要禮賢下士。兩位在好萊塢最成功的營銷專家和公關危機專家,如果他們肯爲羅納德打算,說出最好的應對方案的話,那麼這件事情還能夠挽回。
要是因爲什麼個人的原因,或者其他地方讓他們不滿意,到時候沒有給出最優方案,說不定就損失不小了。
“問題的關鍵,是金裡奇的這個講話太過容易傳播。阿甘本來就是一部現象級的電影,拜你們發行的那本阿甘預錄所賜,就算你沒看過,也能說兩句電影裡的臺詞,什麼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遠不知道下面一顆是什麼味道的Shxt!”羅納德氣得說了個笑話。世事難料,當時是電影宣發的巧妙招數,現在反而成爲了這件事情傳播的累贅。
“哈哈哈哈……”
派特·金斯利和邁克爾·格雷哈哈大笑,這種低俗的笑話一出口,大家心情都放鬆了一些,壓力也小了不少。爲羅納德這樣一位大人物出謀劃策,也是擔着一些風險的。如果你的主意因爲執行的原因效果不好,到時候業內流傳的可不是客戶執行力的問題,而會是派特和邁克爾搞砸了羅納德那件事……
羅納德讓人上了不少小吃,這是白日夢的特點,在做創意性工作的時候,公司會提供各地的小吃,讓他們感受美味,讓腦子找到靈感。
“首先,我們要找到一個不同的講故事的角度,也就是你的旋轉門……”
派特·金斯利吃了兩片薩拉米香腸,果然開始侃侃而談。大家能平等對待彼此,羅納德對兩位專家所說的話,還是很注意傾聽。這樣讓她感受到了尊重和信任,也就開始把只有最上等的客戶才能聽得到的方案拿了出來。
倒不是她有心藏着掖着,而是有些好萊塢的客戶,自身的水平不高,不理解一些操作手法,又對他們缺乏信任,又耳根子軟,經常聽信所謂的家人和好友的意見,出爾反爾,搞到最後什麼策略也執行不下去,結果令人難堪。
像羅納德這樣的人,自己經營了一個媒體公司上市,整個人溝通起來,更像是一個生意人。所以只要你真的有解決方案,爲他們服務是最令人開心的。
“我不太理解,旋轉門是什麼意思?”羅納德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更讓兩位感到很受尊重。
“假設你是一個觀衆,聽到金裡奇講了一個有關阿甘的故事,和他的競選訴求相關。你覺得很有趣,所以你會講給你的朋友聽。
但是你不記得那些專業的術語,也不記得金裡奇做了什麼承諾。你記得住的,只有那個意思,我們都是阿甘,我們要恢復常識……
每個事實,都有很多面可以用來講故事,金裡奇找到了一個有利於他的講故事的角度,講了一個他的版本的故事。我們也要找到一個角度,講一個我們版本的故事。
那些民衆,就像在酒店大堂裡等着進去的客人,我們和金裡奇在爭奪旋轉門的控制權。看誰能夠控制住旋轉門,先讓旋轉門轉到有利於我們的位置停下,這樣客人會從我們規定的路線走進來。然後把我們版本的故事告訴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以進攻代替防守?”
“對,就是這樣……”
羅納德恍然大悟,其實這個方案說穿了也很簡單,利用自己的媒體資源,發佈一個自己方面的“正式想法”,讓阿甘和保守派脫鉤,然後花錢在媒體上放大自己的聲音,讓民衆的興趣轉移到其他的地方去。
這讓金裡奇覺得無利可圖,也就不會再拿阿甘來作爲這次中期選舉的熱點來炒作了。
畢竟,政治家就和製片人差不多,華盛頓也是好萊塢,大家都想花小錢辦大事,最好免費利用報紙的編輯文章來做廣告,而不是自己花錢買版面。
“但是,我們的故事應該是什麼呢?”羅納德想不出來,又看向派特·金斯利和邁克爾·格雷,好像在問,“你們怎麼看?有什麼辦法?”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有些時候,最好應對方案,只能出自客戶自己,因爲這是最具原創性,也是最具傳播性的。”
“額,能不能給點提示?”羅納德還得保持禮貌,不過再說這種話,他可要不滿了。我給你這麼多錢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來反問的。
“好,我們直截了當,羅納德,你本人是怎麼看珍妮和阿甘的故事的?你是否真的認爲珍妮是一個一事無成的碧池?她去參加嬉皮士,抗議越戰的行爲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放蕩之舉?”金斯利問道,然後兩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羅納德的嘴脣,看他會說出什麼來。
“當然不!”羅納德未加思索就斷然否認了。
“我是一個導演,我的工作是用電影的手法,講述一個故事。至於觀衆對角色的觀感,這不是一個導演應該規定的,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管是對於阿甘,還是對於珍妮,沒有標準答案。”
羅納德說的也是實情。觀衆最後形成共識的某種對角色的看法,和導演的預想不一致的情況多了去了。
除非你是拍攝希區柯克那種沒有太過情節設計的電影,否則就不要有任何的奢望,能夠控制觀衆對於角色的所有看法。
“這不是我的問題……”金斯利有點咄咄逼人,她想知道羅納德的真實想法。因爲真實的想法,纔有利於找出一個合適的旋轉門反擊。
“我的想法?雖然我的想法不重要,不過我可以談談。我並不認爲珍妮是一個碧池。其實這部電影的分級,和現在的社會環境,我必須在某些問題上做到把我的想法更加隱藏起來。
本來我都拍攝了一些珍妮的情節,也在最後的拷貝里被刪除了。比如本來珍妮的父親,是喝醉了酒以後,被珍妮和姐妹用啓動了收棉花的收割機。被刀具絞死的。
“哦?是被收割機絞死的?”派特·金斯利像是發現了什麼。
“是的,我不得不把某些情節做隱晦的處理。你可能注意到,珍妮在小時候,每晚跑到阿甘的家裡,她是躲避的什麼?爲什麼珍妮在棉花地裡和小阿甘祈禱,是祈禱有一天會像鳥兒一樣離開這個地方?爲什麼最後當地的警察來,把她送到了祖母的拖車裡?”
“哦,上帝啊。原來是這個意思……”派特·金斯利也沒細想,現在電影導演親自解釋,馬上珍妮的一系列缺少安全感,總是想飛走的心理原因就顯現出來了。
“這是不是和那部普利策獎的小說‘一千英畝’一樣的故事?”派特·金斯利引用的是一部簡·斯邁利寫的,改編自莎士比亞“李爾王”的小說,把李爾王挪到了現代愛荷華州一個大農場主身上的故事。
“我不知道……”羅納德表示我還沒看過這種小說,你是不是回到我們的正題上來爲好?
“這就是我們的旋轉門,羅納德。我們可以把你對我說的那套理論,就是導演並不能決定觀衆對電影的看法作爲你接受採訪的時候發表的內容,然後在社會上掀起一個猜測爲什麼珍妮要屢次離開阿甘的討論……
這樣就沒有人會注意什麼金裡奇的廢話了。”
……
“下面的這位嘉賓,是一位最近熱門電影的導演,也是一位上市公司的老闆,被譽爲好萊塢下一代導演的領軍人物,羅納德·李……”
“嗨,大衛,好久沒見,我其實還很想念你的節目……”
羅納德跑到了大衛·萊特曼在CBS的深夜秀,接受採訪。
“所以,大家認爲阿甘代表自己,並不是你的設計嗎?我知道最近有些人還想這麼說。”開了兩句玩笑,大衛·萊特曼拋出了事先商量好的問題。
“觀衆有權對電影裡的人物做任何的解讀,這是導演也不能限制的權力……”
“好吧,我們知道了,羅納德和阿甘一樣,不如觀衆們聰明,哈哈哈……”
訪談進行的很順利,時事的收視率表現,證明了羅納德這番觀衆比導演更聰明的話,討好了很多看過電影的觀衆。
大家都覺得這部電影很有趣,裡面貌似有很多原來沒注意到的細節,還得租或者買一個錄像帶回家慢慢地欣賞。
不是導演上電視親自解釋,我們可不知道還有這麼多的隱喻,那些阿甘遇到的事情,原來在真實的歷史裡都發生過的。
“好吧,這裡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現場的很多觀衆都希望你能夠解答一下。
羅納德,爲什麼珍妮老是離阿甘而去,她到底愛他嗎?”
“當然她愛他,就像他愛她一樣。”羅納德笑着回答,“你還記得阿甘剛剛和珍妮吵架,在大雨裡告訴珍妮他要上越南戰場嗎?珍妮雖然還在生氣,還是從雨中回頭囑咐阿甘要記得跑……但是珍妮的童年沒有阿甘這樣的幸福,雖然都是單親家庭,阿甘得到的愛要比珍妮多得多……”
“那她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離開阿甘?”
“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釋……”
“所以,你不打算告訴我們你的解釋?”
“不,我不想破壞大家自己感受的樂趣。這是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我覺得大家看一遍就能得出自己的想法。”
“好吧,我來說說我的想法,珍妮是怕阿甘找不到工作養活不了家庭?”
“就像我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釋。我不準備給出一個標準的答案,畢竟你說的對,有時候觀衆確實比導演要聰明……”
“好的,謝謝羅納德·李,阿甘正傳的導演!”
節目播出以後,最後一段對話被在其他節目裡重播了好幾次,引起了影迷的大討論。很快,那些沒看過電影的人,也憑藉自己的生活經驗,有了自己的猜測和答案。
一時間,大家好像都在討論爲什麼珍妮和阿甘沒有一開始就在一起。金裡奇好不容易通過碰磁阿甘拿到的免費版面,也都沒有熱度了。畢竟普通人還是更願意從一些家長裡短的角度來理解兩位主角的愛情故事,沒人再去思考什麼保守進步思潮對阿美利加歷史的影響和推動了。
羅納德對珍妮和阿甘兩人童年幸福的解讀,也引起了注意。很多女性權益公益組織,都注意到了羅納德暗示的“一千英畝”式的悲劇也發生在了小珍妮的身上。並且在媒體上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認爲阿甘正傳講述的時代背景,非常深刻,大家把它當作一部娛樂片來看,是大大地低估了……
一時間,大城市裡的進步派,也開始覺得羅納德是站在他們一邊,同意進步思潮的。
左右逢源的羅納德,在家裡哈哈大笑,這種事情可不是經常發生的。順手就簽了一張給派特·金斯利的支票,這筆錢花的還是很值的。
“羅納德,我是雪莉(蘭辛),你能來一趟派拉蒙嗎?”
正在開心的羅納德,被一通電話打斷。
“什麼事雪莉?”
“電話裡不方便說,白宮轉來了一封信和一盒錄像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