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巴科日看到吳畏後,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從吳畏的口音上就可以分辨出來,這是中原來的。
這麼年青的官大老遠跑到西北邊陲,總不會是來修高鐵的。
吳畏知道阿爾巴科日會說漢語,也小小驚喜了一下。一個民族的語言毫無疑問具有着本民族最深刻的烙印,阿爾巴科日既然能夠接受漢語,無論是主動還是背動,就會在潛意識當中影響他的作爲。簡單一點說,你要跟人顯擺本民族的優越性,也得人家能聽得懂不是?
和阿爾巴科日聊天的時候,肖媛和呂蘭清就在一邊聽着,呂蘭清還拿個小本子記一些重點。這是她和肖媛不同的地方,肖媛家大業大,這輩子註定了吃穿不愁,這個名記的身份是副業,所以除非她特別感興趣的題材,不然並不會太在意
。這就像某些不以稿費收入謀生的大神一樣,神經刀一樣的更新速度讓人恨不得他立刻失業在家,好專心碼字。
從敬業精神上就可以看出,即使是一件的才能,呂蘭清也應該比肖媛更成功,但是事實上因爲大公報在天津的願意,呂蘭清在國內文化界的名氣要比肖媛還差一點,這就是出身不同帶來的差異,並不是用才幹和努力就可以彌補的。
阿爾巴科日和吳畏說話的時候,他的家人們也在打量這些漢人。除了沙依提,其他人都聽不懂漢語,即使是阿爾巴科日的妻子也是這樣。阿爾巴科日又不是漢文化的粉絲,平時也不會在家裡說漢語。
不過雖然聽不懂,倒也不耽誤大家從兩個人的表情上來判斷目前的情況,看着吳畏臉上的笑容,阿爾巴科日的妻子嚅嚅的說了一句話。
吳畏自然是聽到了,看到阿爾巴科日的神情有些變化,好奇的問道:“她說什麼?”
阿爾馬科日遲疑了一下,說道:“她不放心我們的兒子,想進帳篷去看一下。”
吳畏呃了一聲,轉頭去看姚文建,後者湊上來和吳畏低聲了幾句話,倒也沒有刻意避開阿爾巴科日。
吳畏聽說帳篷裡還有一個重病的男人,知道那就是阿爾巴科日的兒子了,於是向阿爾巴科日說道:“我們一起去吧。”
阿爾巴科日倒是沒想到吳畏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有心拒絕,又想不出什麼壞處,也許看到艾合坦木的樣子,這個大官會心軟一點。
於是他回頭說了一聲,轉身帶路。
吳畏回頭向兩位記者說道:“你們別進去了。”他不知道阿爾馬科日的兒子得了什麼病,擔心有傳染性,所以不讓兩個女人跟着。他對自己的免疫力水平倒是很有信心。話說來到這個世界一轉眼已經六年了,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那麼多次,他還沒從來沒有生過病,連頭疼腦熱都沒有。
肖媛好潔,聽說有個臥牀的重病患者,想來也不會乾淨到哪裡去,也就沒了什麼興趣。呂蘭清卻不同,她一向喜歡關注底層人民的生活,要不然以她的資歷也不至於親自跑到日本去,所以對吳畏的話全當沒聽見。
吳畏看到她跟過來,倒也沒有在意,呂蘭清和肖媛都是很有主見的那種人,自己也只能提供建議,聽不聽就是人家的事了,自己又不是呂蘭清的丈夫,也沒什麼立場去關心她的身體
。
聽說吳畏要進帳篷,王翔等人都緊張起來,搶先一步進到帳篷裡去察看。惹得姚文建直翻白眼,這帳篷他已經檢查過了,也是他看那個病人是真的臥牀不起,纔沒讓人把他擡出來。
實際上作爲吳畏手下第一批老兵,姚文建對吳畏的身手一向很敬佩,就算這夥牧民真有什麼特別之處,想傷到吳畏也不容易。
他擺手阻止了沙依提等人跟進帳篷裡,然後向身邊的幾個士兵示意了一下,這才按着手槍也跟了過去。
牧民們的帳篷是用圓木支起來的,外面罩了獸皮,吳畏看到帳篷頂上至少有一大塊帆布,再加上姚文建他們收繳的火槍,說明阿爾巴科日與文明世界的聯繫並不算太疏遠,至少他們已經習慣了接受新鮮事物。
走到帳篷前的時候,已經有衛兵爲吳畏撐起了布簾,吳畏探頭看了看,發現帳篷的四壁上開着通氣口,採光雖然不太好,但是倒也並不氣悶,可以聞到一股藥草的氣味,中間混和着一股遮掩不住的臭味。
聞到這股若有若無的味道,吳畏皺了皺眉,擡頭看了看先進來的王翔。王翔微微低頭,指了指自己的腿。
阿爾巴科日的妻子名叫阿米娜,四十多歲的年紀,在牧民當中已經要算老年了。剛纔姚文建讓能動的人都到帳篷外去,看在士兵們手中武器的份上,阿米娜沒敢反抗。回疆不是個講王法的地方,很多時候就算被人殺了都找不到苦主,沒人知道應該去哪裡尋找。
得到吳畏的允許後,她就匆匆跑進帳篷裡,直接來到她的兒子身邊,一面低頭查看他的情況,一面在嘴裡嘀咕着什麼。
吳畏慢慢走過去,看到一張瘦得脫相的臉。艾合坦木的身材很像阿爾巴科日,骨架很大,但是現在看起來只剩下一張皮包着骨頭,和末世文中的喪屍差不多。
沙依提拿起兒子頭上蓋的布,在身邊水盆裡重新沾溼了,擰得半乾後準備放回到艾合坦木的額頭上。吳畏伸手在艾合坦木的額頭上摸了一下,感覺他在低燒。
他看了一眼沙依提,伸手掀開蓋在艾合坦木身上的毯子一角
。一股臭氣沖鼻而來。
吳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到年青人右腿膝蓋以下已經發黑潰爛,雖然敷着厚厚一層草藥,但是仍然能看出肌體病變的程度。
站在他身後的呂蘭清發出一聲驚叫,她在駐日佔領軍醫院和獨立團的醫院裡都見過很多重傷員,比這個傷得重的數不勝數。但是那些傷員都得到了及時的治療,絕不會耽誤到這個程度。
放下毛毯,轉身對阿爾巴科日說道:“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阿爾巴科日回答道。說話的時候,沙依提突然拉住丈夫的衣袖,激動的說了起來。阿爾巴科日皺眉看着她,一言不發。
“她說什麼?”吳畏轉頭問房海濱。
“她說你是個大官,一定可以請到迪化城裡的好醫生。”沙依提的語速很快,房海濱也只能聽個大概意思。
看到阿爾巴科日不說話,沙依提突然轉身跪倒在吳畏的面前,不住的磕頭,嘴裡大聲的說着維語。
吳畏連忙伸手去拉她,但是沙依提的力氣很不小,吳畏又不好真的發力,拉了幾下她都不肯站起來。
他轉身想讓房海濱幫忙勸說,卻看到房海濱的臉色有些古怪,問道:“怎麼回事?”
房海濱看了看阿爾巴科日,後者轉過了臉不看他,於是猶豫了一下說道:“她說她有一個女兒像綠洲中的蝴蝶,眼睛黑得像葡萄,皮膚白得像羊奶。如果您肯救她的兒子,她願意將女兒獻給你。”
吳畏呆了一下,下意識的去看阿爾巴科日,發現後者一臉的無奈。顯然和妻子比起來,阿爾巴科日想得更深遠,他怕兒子救不了,還把女兒搭進去。但是房海濱也懂維語,他來不及阻止失態的妻子,也只能聽天由命。
房海濱翻譯的時候聲音不小,身邊的幾個人都聽到了。吳畏尷尬的四下看了看,王翔鄭宇等人都不看他,呂蘭清倒是露出不忍的神色,低聲說道:“我去叫雅穹來看看吧。”
吳畏嗯了一聲,向王翔說道:“去請韓護士長來。”
他見過韓雅穹幾次,很喜歡這個小姑娘,所以有意撮合她和王翔,可惜他在拉皮條這項技能上沒花什麼點數,所以一直沒什麼效果
。
王翔答應了一聲,擺手示意身邊的衛兵去辦這件事,吳畏皺眉道:“你親自去請。”
王翔苦着臉答應了一聲,快走走了出去。吳畏轉身又掀起毯子看了看艾合坦木的腿,向阿爾巴科日說道:“這條腿只怕保不住。”
阿爾巴科日應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感相信的看着吳畏,問道:“您能救他的命?”
“我可不成。”吳畏說道。如果艾合坦木受傷初期遇到他,吳畏的確可以試試自己的急救技術,但是到了現在這個程度,就不是他能幫得上忙的了。他只是主角,可不是創世神。
他看阿爾巴科日說道:“讓你老婆起來吧,能不能救他的命,我說了不算,得看醫生的。”
阿爾巴科日自然知道吳畏說的是實情,事實上艾合坦木的傷勢惡化之後,大家就都知道他這條腿肯定廢了。阿爾巴科日只是不甘心,這才帶兒子到迪化城來碰碰運氣。
他遲疑了一下,把吳畏的話向妻子商量了,沙依提大喜過望,她剛纔只是有病亂投醫,沒想到吳畏真的有辦法,又是向吳畏連連磕頭。還要拉阿爾巴科日一起磕,被阿爾巴科日輕輕掙脫了。
吳畏看她不肯起來,只好轉身從帳篷裡走了出來,想來沙依提也不能追出來磕頭。
呂蘭清也跟了出來,站在帳篷外向吳畏笑道:“恭喜吳司令,賀喜吳司令。”
吳畏瞪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房海濱忍不住說道:“她剛纔還說,她的女兒比司令的這位夫人還要年輕漂亮。”
呂蘭清一愣,這才意識到他說的“這位夫人”是指自己,頓時弄了個霞飛雙頰,指了一下遠處的馬車,說了一聲“我去看看雅穹”,就急忙跑開了。
吳畏無奈的看着房海濱,說道:“你用不着每句都翻譯吧?”
房海濱攤了攤手,心說你也沒說這句不能翻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