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何必跟來?”康德坐在沙丘頂端,乾燥的風吹過他的臉龐,他的臉上神光湛然,身後一輪銀色滿月,安靜地懸浮。銀色滿月上浮現絲絲血色,竟是異常的暴戾和嗜血。
他面前,站着一位木訥老實的布衣少年,相貌樸實無奇。
康德戰敗重傷,昔日強盛一時的銀月,立即四分五裂。康德身前,只剩下小伍一人。小伍跟他時日頗久,不過平日裡並不得康德喜歡,他天賦普通,木訥寡言,在康德麾下的高手之中,十分不起眼。
康德對小伍的印象廖廖,就是踏實守己,雖然實力一般,但也有一股子蠻勇,最讓人放心的是,只要交待他的事情,他會不打折扣地完成。
小五搖頭道:“大人不能沒有人送終。”
康德哂笑道:“我這一輩子,也夠了。死後怎麼樣,有什麼關係?還能以一場轟轟烈烈之戰,結束此生,無憾!”
小五固執搖頭:“沙漠禿鷲很多。”
康德眼中浮現一絲暖意,他手中多了一個銀寶瓶,丟給小五:“反正死了這些東西,也是便宜別人,你收着罷。”
小五囁嚅道:“屬下不是爲了這個。”
“我知道。”康德望了遠處天邊的那輪圓月:“只是不想【銀月】的傳承從我這斷掉。”
天色近黃昏,月亮已經在天邊清晰可見。
“豺狼座三大傳承,天鉤、銀月、霸武,其實是一家,很驚訝吧。豺狼座傳承【天武月狼印】,大約在一千年前分成三支,三家明爭暗鬥千年,此興彼衰,起起伏伏,但是卻始終未絕。【銀月】的傳承,總不能在我手上滅掉,你好好練,不過練不成,也不必太在意。有些東西,是命。”
康德望着遠處天邊的那輪圓月,有些出神,不知道千年前的圓月,是不是也像今天這般。
紅着眼眶的小五撿起沙子裡的銀寶瓶,死死攥在手裡,一言不發。
“若是康德敗在唐天他們手上,你就跟着唐天他們離開豺狼座。”
康德囑咐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銀月】的傳承在小五手上,那些人一定不擇手,弄到手,小五的小命只怕不保。
“若是唐天他們也敗了,你也馬上離開豺狼座。”
忽然,康德神色一動,手一揮,一道無形勁氣,推得小五的身體橫飛出去數十丈。
“好好看看【銀月】。”
康德頭也不回道,但旋即啞然失笑,自己竟然把銀月的傳承,寄託到小五身上,這就是窮途末路麼?
遠方,一個傲然的身影,出現在一座沙丘上。
赫然是鄔鐵羽!
鄔鐵羽立即發現了康德,瞳孔一縮。
水丞順着鄔鐵羽的目光望去,臉色一變,失聲驚呼:“康德!”
鄔鐵羽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傲然道:“看來康老賊賊心不死,哼!我能敗他一次,就能敗他第二次!這次定要讓他心服口服!”
經歷最初的驚訝,他心中此時暗喜。
上次與康德一戰,無人知曉。今天他身後可是跟着無數武者,衆目睽睽之下的勝利,必然傳遍豺狼座每個角落。屆時羣雄懾服,自己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個更強大的霸武。
康德身上的傷,沒有一年半載,絕對無法痊癒。
此戰,自己必勝!
隨着他的身形飛掠,很快,沙丘上出現密密麻麻的身影。
飛掠之中,鄔鐵羽的輕嘆,並不見提氣高喊,卻飄蕩在沙漠上空,遠近可聞。
“康兄,何苦而來?你這樣自尋死路,讓我很爲難啊。”
康兄?
人羣一陣騷動,能夠被鄔鐵羽稱爲康兄的,那只有一個人,銀月康德!
康德來了!
武者們頓時露出興奮之色。
青衣少年呆呆地看着遠處康德,目瞪口呆:“康老賊這是腦袋被門夾了麼?這不是找死嗎?”
斗笠下中年武者的輕嘆夾雜着一絲敬意和傷感:“康德已心存死志,這是專門爲赴死而來。”
“赴死而來?”青年少年怔然。
“豺狼座第一人,總是有豺狼座第一人的驕傲。”中年武者淡淡道。
“可是……何不忍辱負重,捲土重來?”青衣少年猶豫了片刻,方問。
中年武者道有些失落有些傷感:“因爲康德自知沒有取勝的機會。忍辱負重,不是苟延殘喘,有希望纔會忍辱負重。我們是狼,苟延殘喘是恥辱。”
青衣少年心神俱震,脫口而出:“鄔鐵羽已經強到康德看不到希望了嗎?”
中年武者默然。
看到青衣少年一臉失魂落魄,中年武者淡淡道:“你們好好觀摩此戰。”
所有人擡起臉龐,望着最高那座沙丘上黑黝身影,康德緩緩起身,他身後的銀色滿月,悄然浮起。
此時天色漸暗,他身後的那輪銀色滿月,愈發奪目。
他注視着下方鄔鐵羽如輕煙般的身影,嘴角浮現一縷森然笑容,他沒有半分開口的意思,哪怕點滴的力量,此時他亦不願浪費。
銀色滿月浮過他的頭頂,滿月上出現絲絲縷縷的鮮血,異常妖豔。
康德的身體違背常理地緩緩從地面飄浮起來,頭頂的滿月光芒熾亮,便是遠處天邊的那輪明月,也不由黯然失色。
康德雙臂高舉,仰着臉龐,臉上浮現狂熱之色。
啪!
他身上突然炸開一蓬血霧,血霧如同受到吸引般,沒入滿月之中,頓時銀色滿月便蒙上一層淡淡紅暈。
啪啪啪!
一蓬蓬血霧爆裂,詭異地齊齊沒入滿月之中,剛剛纔銀白皎潔的滿月,已經化作殷紅如血。
康德臉上沒有半點痛楚,反而露出一抹笑容。
所有人都被如此駭人一幕震驚了。
鄔鐵羽臉色亦爲之一變,他沒有想到,康德一上來就拼命,他雙掌驀地銀光瀑漲,一股兇殘暴戾的氣息,轟然爆發。
他的眼中浮起一層血色,他周身的氣勢爲之一變。
圍觀的武者們眼中,鄔鐵羽身上陡然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氣息,連背影恍如叢林中百獸霸主,威不可擋。
斗笠下中年武者失聲驚呼:“小熊座!白銀寶器!原來如此!”
他終於明白,鄔鐵羽是如何打敗康德,原來是憑藉這件小熊座的白銀寶器。鄔鐵羽的霸武原本走的就是霸道剛猛的路子,熊所特有的霸氣,卻是再契合不過。雖然他還不知道,到底是小熊座的哪件白銀寶器,但是這件寶器,在鄔鐵羽的威力,相當可怕。
一般情況下,鄔鐵羽必勝無疑。
不過……永遠不要低估一位決意赴死的武者之心!
全身大量失血的康德,仰起的臉龐,燃燒着的狂熱如對月長嘯的銀狼。
“鮮血所鑄,銀狼之祭,不存一息,軀體燃燼。”
微不可察低沉的輕吟,仿若從九幽之下傳來。
嗡!
驀地天邊低垂的那輪圓月光芒暴漲,一道皎潔的光束,直沒入他頭頂的血月。
血月光芒暴漲。
浩然之威瞬間籠罩全場,武者們手足發軟,山丘頂端飄浮在半空中的那個身影,在他們眼中,恍如神衹。
鄔鐵羽的怒吼如雷。
他面容猙獰,渾身真力鼓盪。
康德眼中光芒一閃,舌綻春雷。
“斬!”
血月嗡地一聲輕顫,聲震四野,化作一抹濛濛月色和妖豔血色混雜的流光,直斬鄔鐵羽。
鄔鐵羽亦知道到了生死關頭,暴喝一聲:“殺!”
一掌拍出。
轟!
一個龐大如山的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鄔鐵羽後背,是一頭熊!龐大的身形,暗紅的眼睛,叢林霸主之威轟然四逸。
熊影一掌拍出,兇蠻氣息餘波,便讓一些膽小的武者腳下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
血月被熊掌擋住,但是血月就像高速旋轉的鋒利飛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入熊掌之中,轉眼間,就沒入熊掌一半。
受傷之下的熊影兇性大發,怒吼連連,另一隻手掌抓向血月。
噗!
血月洞穿熊掌,然而卻被另一隻熊掌擋下,血月再次沒入熊掌之中,只是此時血月上的月色已經稀薄近無。
可惜……自己還是受傷太重啊……
康德心中閃過一絲遺憾,他的身體,如同一蓬灰塵般,在空中崩散湮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血月悲鳴,毫無徵兆地爆開,一團血光中血月消失不見,一起消失的,還有一隻熊掌。
熊影淡淡消失,鄔鐵羽不顧手掌劇痛如裂,放聲肆意大笑。
“康德,你拼死一擊,不過爾爾!不過爾爾!”
羣雄懾服,便是戴着斗笠的中年武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小五呆呆地看着天空剛纔康德湮滅的地方,木訥的臉上,掛着兩行淚痕,他突然跪下,砰砰砰對着剛纔康德呆立的地方磕了三個頭。
人羣之中,幾名武者對視一眼,露出笑容。
“這鄔鐵羽果然實力強勁,說不定,這次不需要我們幫忙。”一名武者輕鬆道。
“【地熊濤】!這件東西給我們,我們一樣可以幹掉唐天他們!”另一名武者有些眼紅。
鄔鐵羽此時正在打坐恢復,那兇悍的熊影,守在他身側,雖然殘缺不齊,但是那令人心悸的兇殘氣息,依然讓全場無人敢動。
剛剛說話的武者忽然眼前一亮:“那個是康德的隨從?說不定身上可以撈到幾件油水,康德做了那麼久的第一人,總有點油水吧。”
“你們倆去吧,我看着。”老大開口。親眼見到鄔鐵羽的實力,他也覺得,這次任務輕鬆得很。能夠戰勝鄔鐵羽,那樣的強者,根本不會出現在豺狼座。
兩人大喜,連忙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