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森擡起頭,打量着這位打敗自己的少年。
他的第一感覺是年輕,實在太年輕!除此之外,他沒有看到任何優點,沒有那種世家弟子的自信,沒有一切盡在把握的從容,也沒有那揮灑自如的大氣。
自己竟然被這麼一個小屁孩打敗了?
石森心中苦澀無經,更加黯然,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真的廢了,自己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自己了。
唐天也在打量他,石森眼眶深陷,鬍子拉碴,意態消沉,年紀看上去四十上下,他臉龐削瘦,棱角分明。他的鬢角,一夜之間,竟然有些花白,老態畢露。
“你爲什麼攻打我們?”唐天好奇地問。
聽着這有些天真的問話,石森懶得理會。
“你最好的老實回答。”兵忽然插口道:“你的手下,全都在我們手上。”
石森心中一驚,但很快恢復平靜,沒想到大家都被俘虜了,對方話裡的威脅之意流露無疑,石森不想大家受虐待,淡淡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什麼了不起?栽在你們手上,也算個結局,給個痛快吧。”
“駐守在寶光城的兵團,聽不聽你的指揮?”兵繼續問,他丟給石森一支菸。
石森知道對方在打什麼主意,他接過煙,點着火,狠狠吸一口,方自顧自道:“孫正是我的副手,他是孫家的人,到我這只是鍍一層金。這麼前途無量的年輕人,纔是明主。像我這樣的老傢伙,誰會理會?”
兵皺起眉頭,他聽得出來石森沒有說假話,但這也意味着,他們想通過石森而控制兵團的計劃落空,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你們這次任務的期限是什麼地時候?”兵繼續問。
“兩個月,20萬民夫。”
兵:“孫正不着急?”
“着急?爲什麼要着急?反正沒完成任務,問罪的也是我。”石森露出幾分譏諷之色。
唐天忽然道:“你的戰術,威力不僅限於此吧。”
石森渾身一震,沒有吭聲。
兵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唐天,以他的眼力,能看出石森的戰術,非常高階,顯然受了許多限制,沒有發揮出全部水平。但是兵沒有想到,唐天竟然也能夠看出來。
神經唐的戰術素養……他有過那東西嗎?
是戰鬥本能嗎?這傢伙的戰鬥本能已經強悍到這地步嗎?
兵的心中暗自驚訝,一直以來,唐天都有着相當出色的戰鬥本能,猶如野獸般的直覺。但是,現在看來,這傢伙的戰鬥本能,似乎在繼續進步。
“大叔,這種戰術要怎麼才能揮全部威力?”唐天問兵。
兵看了一眼石森,道:“這種戰術確實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種戰術在創造的時候,其針對的隊伍,應該在人數五百左右。”
石森手一抖,他沒有吭聲,只是沉默地吸着煙。是啊,五百人啊,當年他們成立的時候,就是五百人啊,都是一等一的好兒郎……
煙霧繚繞,記憶中那一張張臉龐,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掠過。我對不起你們……
他的背不自主佝僂起來,頹廢灰敗的氣息,籠罩着他的身形。
“人數再多,或者人數再少,這種戰術的威力都會大打折扣。四十多人,撐不起這種戰術。其次,這種戰術,對裝備有要求,最好是統一的裝備,這可以讓他們的能量振盪,更加同步。而諸多的裝備之中,要求最嚴苛的,是他的長刀,需要承受極強的負荷。”
兵侃侃而談,石森心中更加苦澀,對方是行家,水平非常高,一個照面便把自己的戰術摸個透,這樣的實力,絕對不是無名之輩。
敗在這樣的人手下,也不算辱沒吧。
“爲什麼你不給他們配備合適的裝備?”唐天有些納悶地問。
石森已經懶得說話。
“喂喂喂,你這樣不回答很不禮貌啊!”唐天嚷道:“你不是有個兵團嗎?配置這麼點人的裝備,爲什麼不去做?難道你不知道戰前的準備工作很重要嗎……”
好吵……
石森額頭青筋直跳,拳頭不自握緊。
可是……爲什麼自己會難過?真是幼稚,以這樣的言語刺激,就可以起作用嗎?可是……爲什麼自己會這麼難過?
是爲自己無能而難過嗎?
是啊,連自己手下的兵器,都配不齊,還有比自己更無能的人嗎?
可是……
“配不起吧。”兵不冷不熱道。
石森終於爆發,他面目猙獰扭曲:“你以爲誰都像你們?坐在家裡,什麼都有?你們懂個屁!我只會殺人,懂嗎?我只會殺人!我不懂巴結,不懂討好,我只會上戰場,幹掉敵人!你想說軍功嗎?你以爲你立了軍功,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別他媽的天真了!你們享受過你們的友軍在後面給你們一刀?你立的軍功,變成別人的?你連修補兵器,不給他們送錢,他們都不搭理你!我們越打越少,我們走了,我們食不裹腹,我們去當盜匪,走到一半,我們放棄了,我們不想當盜匪,我們不想那麼偷偷摸摸活下去,我們寧願死在戰場。我那個時候真是白癡!”
“爲什麼進攻你們?爲了錢!”
石森冷笑充滿了譏諷:“我要錢,我要很多的錢,我看透了,有錢的就是大爺!我當年太白癡,早知道幹幾票大的,什麼都有了!反正都是殺人,殺什麼人不是人?什麼理想,都是狗屁!”
唐天完全沒有被嚇到,他一臉好奇兮兮地湊過來:“你要錢幹嘛?”
石森一滯,但旋即更加暴怒:“你是白癡嗎?要錢幹嘛?不是,你這種公子哥,有的是錢,你什麼都不懂!我要錢,我要買一塊大大的封地,我要讓大家一起退休,給他們蓋最好的房子,給他們每個人發幾個老婆,可以蓋一個很大很大的祠堂,很可笑吧,白癡!”
咆哮完的石森就像抽空力氣一般,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他思緒飄得很遠:“動手就快點,也別虐待他們,給我們一個痛快吧。”
“喂,我給你一塊封地。”
頭頂的聲音傳來,石森嘴角抽動了一下,分不清是哭是笑:“想招攬我們?這話有三個人對我說過,我像個白癡一樣,相信了。一個高升走了,我連他人都找不到。一個陷害我們,死了很多兄弟。一個等我們人少了,把我們像老狗一樣掃地出門。我老了,我們都老了,揮不動刀了。我什麼都不求,只求一個痛快。”
“連死都不怕,你還怕什麼?”唐天看着地上躺着像灘爛泥一樣的石森,一股邪火蹭地冒出來,他勃然大怒,一隻手抓住石森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提起來,破口大罵:“怕被騙嗎?還是怕自己很努力,卻又是一場空?努力不是你應該做的嗎?他們跟着你,相信你,把命交給你,人越來越少,他們都沒有離開你!因爲你在戰鬥,和他們一起戰鬥,因爲他們知道你很努力,雖然你很蠢!白癡!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怕被騙?這是理由嗎?失敗了就失敗了,你還沒死,你他媽的就應該說,哪怕就是死,你也絕不放棄!”
“提不起刀了嗎?老了嗎?別騙自己了,別騙他們了。他們一定對現在的你失望無比!我敢和你打賭!他們寧願死在戰場,也不願意看你像可憐蟲一樣磕頭求饒,還是求死!簡直氣死我了!你承載着他們的理想他們的希望,連他們都沒有放棄,你有什麼資格放棄?”
“別說你們還剩下四十六人,就算只剩下你一個人,你也絕不應該放棄戰鬥!別說你現在頭髮才白,你就算頭髮掉光了,牙齒掉光,走路摔倒,你爬着也應該戰鬥到底!”
“懦夫!騙子!”
石森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他的身體被重重摜在地上,唐天怒氣衝衝地轉身離開。背上傳來的劇痛,石森渾然無覺,他呆呆地看着天空,滿腦子都是剛纔唐天的話。
“……努力不是你應該做的嗎……”
“……因爲他們知道你很努力,雖然你很蠢……”
“……你承載着他們的理想他們的希望,連他們都沒放棄,你有什麼資格放棄……”
“懦夫!騙子!”
不知爲何,眼淚奪眶而出,佈滿風霜的老臉,淚水肆意橫流。
“雖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覺得,神經唐的話,並沒有說錯。”兵凝視着地上蜷縮成一團號啕大哭的石森,道:“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兵也離開了。
怒氣衝衝的唐天,找到凌旭:“小旭旭,來打架!”
“別煩我!”凌旭對前兩天的失利一直耿耿於懷,一開口就充滿暴躁。
砰!
兩人直接開打。
唐天一邊打一邊破口大罵:“氣死我了,這個白癡,混蛋!簡直不可饒恕,我從來就沒見過這麼懦弱的混蛋……”
凌旭滿臉殺氣,槍出如雨,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槍扎死!一槍扎死!下次我一定要把他們統統一槍扎死……”
兩人乒乒乓乓打得如火如荼,各罵各的,完全不理會對方內容。
兵出現在鶴和井豪身邊,指着唐天和凌旭,一臉調侃道:“神經病和神經病之間的碰撞,總是這麼有激情……”
鶴轉過臉,對井豪道:“我們也來打一場吧!”
井豪沉聲道:“正和我意。”
兩人拉開陣仗,也開始打起來。
兵的撲克臉凝固,吶吶:“大家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