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秋坐鎮中樞。
灰色的世界之中,那些縱橫交錯的陰線,明亮如星辰日月的陽點,構成一個豐富而有層次的世界。
如同潮水般撲向徐向東的隊員,在他的世界之中,亦是極具層次。他心神平靜,冷靜地觀察着這一切,在攻擊節奏上,還是着許多瑕疵,這是熟練度還不夠。
聶秋鎮定自若,絕大部分戰術,都會留有餘地。再出色的精銳,你也無法要求他們不犯任何錯誤,你也無法要求他們做到十全十美。更何況,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各種超出預期的情況層出不窮,沒有餘地的戰術,往往會變得千瘡百孔。
雖然聶秋希望唐天能夠給零部的成長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但是身爲一名出色的將領,他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託在唐天身上,哪怕他對唐天信心十足。
如果意外的情況出現,熟練度不夠難道就不戰鬥?
聶秋的心思細膩,早就預先設想好,假如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辦。聶秋的辦法很簡單,熟練不夠,那就用數量堆積。在計算中,他留有大量的餘力,而非一味追求效率。他留的餘量很大,五分之一,也就是說,哪怕五分之一的隊員,出現偏差失誤,整個戰術也不會走樣。
當然,如此大的餘量,自然會影響到戰陣的威力。但是在當下的情況下,保證戰陣的正常運轉,遠比追求最大的威力要更加重要。
冰凝和阿莫里之前揮出的兩記重擊,看上去嚇人,但其實有大半虛張聲勢。利用陰陽陣的力量,把隊員們的法則之力彙集,形成的攻擊。放在罪域,這依然是一等一的技巧。
聶秋卻只是把它視作虛招,在他看來,隊員們不過剛剛悟出法則線,這個級別的法則之力,在罪域是非常低階,哪怕有數量上的優勢,也依然難以達到質變的程度。
達不到質量,就無法威脅到那些真正的強者。聶秋外表溫和親切,但是內心同樣驕傲,否則的話,又豈會離開獅子座而投奔唐天?從進入罪域開始,他的目標,從來都是那最頂級的強者,因爲他們才代表罪域最頂級的力量。
他把真正的攻擊重點,放在斬擊上。
零部隊員擁有強悍的肉體,精純的血肉之力配合天魔重斬,能夠爆發出驚人的威力。這種力量自然有着各種弊端,比如必須戰近,比如沒有持續性,難以形成攻擊波次。
聶秋不僅沒有要求隊員們控制力量,相反,他的要求更加極端。他要求每一位隊員,要把全身的血肉之力,全都灌入一斬之中。
不計後果的一斬,威力極其驚人。哪怕便是本森,在硬碰硬的情況下,都無法承受連續的三次斬擊。如此剛猛的力量,反饋也是相當驚人,但是他們有薛府的金剛衣,它能夠把承受的力量均勻分佈全身。所以零部隊員們才能揮出如此駭人的斬擊,卻不會被其所傷。
本森他們驚歎無比,聶秋很平靜。
他的思路,是受到盧天問一戰的啓發。能夠擊殺盧天問,最大的功勞自然是唐天,但是盧天問最後卻是死在阿莫里刀下。說明如此程度的攻擊,雖然無法對戰榜強者構成致命的威脅,但是也並非沒有半點威脅。
關鍵是,他們的人數足夠多。六百二十九名隊員,給了聶秋足夠的揮灑空間。
蟻多咬死象,這就是聶秋的思路。
蠻不講理的斬擊,也有蠻不講理的好處。以硬碰硬,一力降十會,既然技巧境界比不上別人,那就用蠻力和數量來拼。而顧雪的不斬相思幕,也讓這種並不算精巧的戰陣,得以實現。以風壁封閉,以劍意引爆水火之威,如此精巧的佈置更是可以看出來聶秋的細膩。
戰陣最難的地方,在於需要在短短的十八息內,完成足夠多的斬擊。
距離聶秋的要求,還是有很大的差距,有一半的隊員,來不及完成斬擊。
不過,這已經足夠。
陰陽陣就像一張大蛛網,聶秋就是那隻等待時機的蜘蛛。戰陣中細微的變化,都沿着陰陽陣,到聶秋這裡彙總。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戰陣中的徐向東法則之力,接近枯竭。
他給韓冰凝和阿莫里留下的攻擊時間是三息。
在剛纔的十三息之中,徐向東承受了三百零二記斬擊,便是聶秋也不由有些佩服。作爲這種戰術的締造者,他可是很清楚,每一記斬擊的威力。
連續承受了三百記斬擊,徐向東竟然還沒有倒下,委實強悍。
已經完成任務的本森四人,此時筋疲力盡,只是遠遠地關注戰鬥。他們之前並沒有察覺到暗處有敵人,直到顧雪用出不斬相思幕時,他們才如夢初醒。好在這些天的訓練沒有白費,他們沒有延誤戰機,很快反應過來。
訓練的時候,還沒有太多的感覺,當真正戰鬥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種戰陣的厲害。眼前如同潮水般扛着大鍘刀的隊員,還有那密集如雨點的斬擊聲,都讓每個人震撼無比。
尤其是本森,他嘗試過,連續承受三記斬擊,他便吃不消。
可是……
他們的目光不由落在包圍的徐向東,心中更加駭然。這傢伙竟然承受了整整三百記斬擊,雖然周身的空間障,已經佈滿裂紋,不少處都崩碎,他亦搖搖欲墜,可依然沒倒下。
太強悍!
不過此時,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感慨,他們的目光不由落在已經啓動的兩支小隊身上,他們的精神不由一振。
最後的致命一擊要來了!
戰陣他們訓練了很多次,但是最後一擊,卻從來沒有真實擊發過。四人的眼中,不由充滿期待,尤其是本森,雙胞胎姐妹可是緊緊跟着韓冰凝。
兩個小隊,每隊五十人,就像兩支箭頭。
阿莫里踏着陰線狂奔,他的步伐極大,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每踏出一步,都有一縷熱意,沿着他的腳掌升騰而起。就像一縷火焰,鑽入他的身體,那是精純無比的血肉之力。
每一步,他周身的零焰,便熾烈一分。周身的零焰,獵獵作響,火焰中的阿莫里,單手提着大鍘刀,神色冷漠,恍如戰神。
在他身後,每一名隊員,小零焰恍如流水,沿着大鍘刀蔓延,小零焰同樣越來越旺盛,拖着長長的火尾。他們恍如野獸一般,殺氣騰騰,一路狂奔。
韓冰凝所在的小隊,卻是另一種風格。
韓冰凝是小碎步,但是頻率快如閃電,她微微伏着身體,閃電般前掠。她身後的雙胞胎,一左一右,也緊跟着飛掠。再往後的隊員,同樣的小碎步,個個神色肅穆。
徹骨的寒意,在隊伍間瀰漫,他們的氣息愈發鋒銳,就像一把劍,被一點點打磨掉劍身的鏽跡,露出雪亮冰冷的劍刃。
一隊狂野如火,一隊冰冷鋒銳,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兩種截不同的氣息,同樣的快若閃電,同樣的意志決絕。
聶秋臉上浮現一抹紅暈,他的身體微微顫抖,陰陽陣運轉到極致。整個戰陣的血肉之力,從四面八方彙集,沿着陰線,瘋狂向兩隊彙集。
兩支小隊的氣息不斷地攀升,他們和徐向東之間的距離,在迅速地拉近。
圍在徐向東身邊的隊員們,此時如同受驚的鳥羣,轟然四散開來。
視野內,再無障礙。
還未從剛纔打擊中清醒過來的徐向東,神情有些茫然。他的情況糟糕,周身的空間障裂紋密佈,衣衫破損,頭髮凌亂,嘴角的血跡殷然。
他從來沒有經歷這樣蠻不講理的攻擊,狂風暴雨般的斬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只能本能地撐住空間障,本能地防禦,苦苦支撐。
還沒有完全防住,那些古怪的劍虹,讓他幾次恍惚。雖然他每次都很快清醒過來,但這幾次恍惚,還是讓他付出很大的代價,空間障沒有完全抵住,斬擊的力量有一部傳遞到他身上。
他雖然境界更高,但是肉體卻並沒有多強橫。雖然只是一部分力量,也依然讓他受了不輕的傷。身體的傷勢,讓他的法則面也受到一絲影響,加劇了他法則之力的消耗。
忽然,他只覺得周身一輕,那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斬擊,消失不見。
終於結束了嗎?
他有些茫然,心中竟然升起一絲欣喜,終於熬過來了。
可憐的徐向東什麼時候被如此蹂躪過?沒錯,就是蹂躪,自始至終,他完全被壓制。
一個戰力榜的強者,竟然被壓制?還是被一羣實力低微的傢伙壓制?
就在此時,他聽到一聲轟然巨響,腳下地面一震,也讓他的心神猛然清醒過來。
那是……
剛剛恢復清明的徐向東瞳孔驀地一縮,他眼前的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黑影占據。
他們一個個高高躍起,剛剛那一聲巨響,是他們躍起時猛踏地面彙集成的重音。
“殺!”阿莫里怒吼如雷,全身的力量轟然爆發,洶涌如濤的天魔斬擊,引着一羣比剛纔強化數倍的斬擊,
“殺!”韓冰凝寒聲徹骨,渾身的寒意升騰極致,冰冷刺骨的藍色劍芒,裹着身後的衆人,氣勢合一。
藍色劍芒和天魔斬擊,狠狠撞上徐向東支離破碎的空間障。
空間障瞬間崩碎如粉塵,徐向東連手臂都來不及擡起,身體便被貫穿。冰冷的劍芒,把他凍成冰雕,把他臉上的不能置信也凍住,接踵而至的斬擊,瞬間把他粉碎!
煙塵散去,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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