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大型攻城船殘骸內的陰影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魏婷婷目光如水,注視着遠處敵人的動靜。
要塞外,到處飄浮着戰艦殘骸,曾經強大的戰爭巨獸們,此時只留下焚燒過的殘骸,無聲地述說着那一戰的慘烈。現在這些隨處可見的殘骸,成爲他們的天然暗哨。
戰爭是最好的老師,連續的爭奪戰,讓魏婷婷他們意識,這片密密麻麻殘骸帶,是他們最好的防禦工事。複雜的地形,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他們的戰鬥力。
焚燒剩下的戰艦殘骸,都是戰艦最堅硬的部分,能燒的早就化作灰燼。普通的戰艦攻擊,可以在它們上面留下可怖的傷痕,卻無法破壞它們的結構。要把這片障礙區清掃乾淨,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用戰艦把這些殘骸拖走。
對人手充足的勾成聞刀來說,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一旦戰艦靠近,便會遭到攻擊。魏婷婷他們潛伏在殘骸之中,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
像這樣的警戒無疑枯燥而乏味,沒有人說話,四周安靜沒有半點聲音,陰影裡昏暗無光。沒有經驗的新兵,一開始還能打起精神,但是很快便會變得昏昏欲睡。
魏婷婷臉上看不到半點新兵的浮躁青澀,只有老兵的沉穩。戰弓擺在手邊最舒服的位置,特製的黑金箭搭在弦上。黑金箭由黑金一體鑄造而成,半透明的黑色箭羽壓制得薄如蟬翼的黑金薄片,箭身佈滿暗金紋絡。
它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神金箭,別名神經箭。
這個莫名其妙的名字,簡直讓魏婷婷目瞪口呆,聽了好幾次都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後勤部的解釋是,神金箭,是【神一樣的黑金箭】的簡稱,這個解釋,更是把大家雷得外焦裡嫩。
如此不拘一格的品味格調,簡直讓人心生仰望。
若非此箭確非凡品,魏婷婷絕對會拒絕使用。
魏婷婷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撫摸着黑箭,這支製作精美有如藝術品的黑箭,散發特殊的波動,就像秘寶一樣。每一根神經箭都加入一具商洲最新出產的生魂,這是商洲最新的秘密武器。
魏婷婷想起大家口中流傳的一個笑話,嘴角不由彎起一抹弧線。
神經箭之所以這麼厲害,根不是在每支箭裡面加了什麼生魂,真正的原因是,往每支箭裡面加了一個神經病!
這次送來的神經箭總共只有十支,魏婷婷分配到一支。
或許自己永遠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這般吧。有的時候,魏婷婷也會想以前的生活,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她一點都不想回到過去,自從親眼目睹長輩們的犧牲,復仇就成爲她人生的第一目標。
光明洲,她要摧毀它。
仇恨並沒有讓她失去理智,甚至連她望向對面敵人艦隊的目光,那也是那麼冷靜沉穩。
她已經長大。
如果說,能量海徒步拉練磨礪她的意志,讓她變得更堅強更自信。那麼這場戰爭,讓她真正明白,戰爭的殘酷性。她無比慶幸,她有一位出色的長官。
據說鶴大人也是新手,和他們一樣,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啊。
從接到求援到出發,鶴大人果決利落令人吃驚,完全讓人無法和他平時的清秀溫和聯想在一起。他們抵達要塞的時候,比預期更早。鶴大人強自壓制住大家求戰,而是藏在衛海要塞的後面,就像老練的獵人,等待最佳的出手時機。
鶴大人從來不大聲說話,他的聲音清朗,永遠那麼自信。他永遠那麼鎮定自若,風度翩然,哪怕下令出擊的瞬間,扶劍徐行的沉靜,帥得令人迷眩。
魏婷婷臉上浮現一絲紅暈,鶴大人是幾乎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
雖然戰況艱苦,但是他們並沒有與外界隔絕。
當時在衛海要塞遠處窺伺的探哨不計其數,這一場戰鬥吸引了整個聖域的目光。戰鬥的全過程,都被各家探哨錄下影像。這些影像如同颶風般,在極短的時間引爆聖域。
此戰,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謝雨安和鶴。
謝雨安還好,畢竟擅守的名頭已經打出來,不過此戰過後,已經沒有再說什麼天下防守第三了。換成另外兩個,在這樣絕對劣勢下能堅持六個小時?
這一戰具備着諸多不可複製性,但是在如此恐怖的攻擊下,堅持了整整六個小時,無論是築防的水平,還是其戰鬥意志,都讓他一躍成爲聖域最強防守悍將,聲望甚至蓋過另外兩位。
但是真正橫空出世的,卻是鶴。
火速遲援的果決,等待時機的冷靜,強悍的個人實力,都令人眼前一亮。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意識到殘骸帶的價值,說明他對戰鬥極其敏銳。
有序的撤退,再到返身衝殺、滲透,都足以說明,這是一個擁有冰一般冷靜頭腦的戰將。
從謝雨安的一鳴驚人,到鶴的橫空出世,人們赫然發現,南盟遠非大家想象的那麼脆弱。加上白越,南盟擁有的頂級戰將,已經達到三人。人們驚歎於南盟的人才濟濟,更覺得南盟的神秘莫測,南盟到底還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天才?
沒有人知道。
但是當此戰的影像流傳開來,它開始展現出它的威力。
在其他地方,這段影像是爆炸性的,令人震撼的,但是在南域,它的影響遠不止於此。這段影像就像一個火把,把早就乾透了淋透了油的南域轟然點燃。
光明洲的入侵,令南域前所未有的陷入恐慌。
南域各勢力糟糕的表現,更是讓民衆的陷入絕望。
光明洲的大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南域就像早就腐朽爛透的木屋,光明洲只不過輕輕一推,它就要轟然倒塌。
就連南盟之前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裡去,防線的全面崩潰,除了謝雨安這唯一的亮點,其他地方同樣糟糕至極。白越重挫秋旭華,讓南域人歡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對於全局來說,白越的勝利,除了幫助聯軍穩住局勢外,沒有其他實質性的改變。
另一側的莫心所向披靡,無人可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需要繞個大圈子,才能威脅到商洲。
可那又有什麼用?那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悲觀的念頭,充斥着每個人心裡,戰爭是如此失衡,南域就像一個兒童,面對一個成年人的狂毆,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可是,當這一戰的影像,在街道的每個角落播放。
親眼目睹令人窒息的六個小時決戰,目睹密密麻麻的戰爭巨獸,目睹不絕於耳轟鳴的戰火,目睹着恐怖的能量紊流,人們被戰慄和絕望籠罩。
可當他們目睹被爆炸淹沒的衛海要塞,悍不畏死的反擊,瘋狂而決絕的對射,慘烈決死的戰鬥意志,從爆炸綻放的熾亮火光和顫抖的畫面中撲面而來。
可當他們目睹突然橫空出世的支援,悍不畏死的突襲,後撤、返身,反覆爭奪,頑強如鐵的戰鬥志意,從那些破碎殘骸中閃現,直擊人心。
無數人淚流滿面,籠罩他們全身的戰慄和絕望,就被沸騰的鮮血烈焰燒成飛煙。
絕境深淵之中,陽光如利箭,刺破厚重如鉛的陰雲。
希望,他們看到一種名叫希望的東西,他們看到他們失去的勇氣,面對血與火的勇氣。
這裡是南域,是他們的家園,烈火在每個南域人心中燃燒。
南域在燃燒。
第一個感覺到這種變化的,是莫心。他忽然發現,以前一觸即潰的敵人,突然變得堅韌起來,他們就像堅韌的藤條,不斷地試圖纏住他前進的腳步。
像以前那樣的一觸即潰越來越少,這些實力低微的傢伙,就像吃了藥一樣,悍不畏死地對他們發起衝擊。戰鬥開始變得艱難,他覺得自己突然好像陷入泥沼之中。這樣的低強度戰鬥並不足以讓他感受到威脅,但是當它們的數量多到一定的程度,局勢就變得微妙起來。
他甚至遭遇到好幾支傭兵團的偷襲,情況太反常!
傭兵團向來只認錢,怎麼可能如此悍不畏死?
莫心知道自己遇到麻煩了。
此戰南盟的聲望在南域達到空前高度,尤其在民衆之中,大半南域民衆都認爲只有南盟,纔有可能阻擋光明洲。那場殘酷慘烈至極的戰鬥,比任何言語都有說服力。
一家家商行,紛紛連夜掛出筆跡還未乾的航線圖,最醒目處赫然寫着“商洲”兩個字。
無數人開始打點行禮,踏上前往商洲的船。
燃燒的南域,開始向聖域,展現它的決心和意志。
罪門的文康並不知道戰爭的節點,已經出現。他同樣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之中,整個崗哨一片死寂。
大夥被震住了。
哪怕被時間消磨了鬥志,但他們也是戰士,對戰爭的理解遠超普通人。也正是如此,他們受到的衝擊和震撼,更加強烈。
忽然,一陣奇異的聲音,驚動大夥,大家如夢初醒。
什麼聲音?
當他們的目光投向遠處,所有人瞳孔驟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