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廚房端菜的時候,媽媽壓低聲音對我說:";他這是過分寵你,你別沒數。";
我扁扁嘴:";誰領情?";
";你這孩子……";媽媽欲言又止,只輕輕嘆息了一聲。
我懂媽媽的嘆息。
曾幾何時,我是媽媽最大的驕傲,在失去爸爸的歲月裡,我也是媽媽最大的安慰:既乖巧又聽話,成績年年拿第一。難怪媽媽和別人說起我的時候臉上的笑總是想擋也擋不住,稱讚我的話讓我都覺得肉麻。
但現在的我讓媽媽日漸失望。用媽媽的話來說,變得古里古怪。是的,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再婚,不能接受一個陌生的男人要我喊他做爸爸,這是我的原則。
吃過飯進了房間,發現鼠標下果然壓着一張小紙條,上面寫了幾個網址,是他從報紙上抄下來的。他的英文看上去很棒,旁邊的一行漢字寫得也是很漂亮:好好考,別讓你媽媽失望。
他做得無懈可擊,想不欠他都難。
那天的作業很多,我不知不覺地學到十二點,到洗手間洗澡的時候發現媽媽和他坐在沙發上,媽媽已經睡着了,頭靠在他的身上。看到我出來他有些不自然,可是又不捨得推醒媽媽的樣子。我只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似的走了過去。等我出來的時候沙發上只剩下他坐在那裡,見了我說:";以後早點休息,你成績好,不用這麼拼命的。";
";不拼掉下來誰負責?";我搶白他。
";身體不好了,又由誰負責呢?";他笑笑地問我。
";你要是怕付醫藥費,當初就不該娶我媽媽。";我一邊說一邊心想,他最好識相點別和我鬥嘴,因爲我越到深夜腦子越是清楚,嘴巴越是伶俐。";玫瑰,";他嘆息着說,";這名字起得可真是好,渾身都是刺哦。";
";這名字是我爸爸起的。";我說。
";我很敬仰你爸爸。";他眯起眼睛說,";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只可惜他英年早逝。";
這回輪到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去睡吧。";他對我揮揮手。我在進門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媽媽靠在他身上的樣子,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見過媽媽靠過什麼人,家裡的事再多,煤氣罐再重,都是她一個人默默地扛了下來。原來媽媽,也可以這麼被嬌寵。
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執著有了懷疑。
終於還是換了同桌。
不過走的不是我,是多米。他在衆目睽睽下高聲對喬說:";我個子高,擋了大夥兒三年了,畢業之前我要做點好事,讓我坐最後一排吧。";
喬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我承認,我有些難堪。
有一天清晨在校園的操場上遇到喬,他夾着講義行色匆匆,見了我停下腳步,像是要說點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點了下頭,又走開了。喬的欲言又止讓我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但這種不安很快就被洶涌而來的恐懼沖淡,黑板上不停倒數的紅色數字在宣示着:中考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