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消失在夕陽之下,背影無限詭異。 卓凌晚雖然不喜歡他,但他這最後一句話,在她的心裡留下了影子。
說實話,她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誰。
晚間,躺在牀上,卓凌晚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鬱靳弈的表情沉重,好久才撫上了她的發:“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醫生說過,你的頭部受傷嚴重,恢復記憶幾乎不可能,我不想你去受那些苦。”
“不管怎樣,總要試試吧,如果連努力都沒有過,我想我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
“就算想試,也要等孩子生下來之後。這種事情變數太多,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受到影響。”
鬱靳弈的話最終說服了她,她暫時放棄了去治療的想法。
等她睡着之後,鬱靳弈走了出來,卻見得七月的房間還開着燈,他正在擺弄着什麼。往日七月都會纏着卓凌晚,要和她一起睡的,今晚卻沒有。
他走了過去,看到他正在裝一個被摔爛了的機器人。
“怎麼回事?”他問。
七月回頭,臉上滿是委屈:“今天二叔和遲遲過來了,遲遲把我的機器人摔爛了。”
“二叔?”鬱靳弈的臉上一變,表情十分難看,片刻,他轉身出去。
數十分鐘之後,某處會所裡,一輛輪椅緩緩駛入,鬱靳責那張邪肆的臉出現。他脣角勾着笑,看向室內的人:“沒想到有一天會受到大哥的親自召見,我真是受寵若驚。不過,不是兄弟嗎?有什麼事不能在家裡說的?”
坐在位置上的鬱靳弈站起來,用力拍上門頁的同時,掄起他的椅子重重一甩。輪椅傾倒,鬱靳責歪倒在沙發下。
“你敢再去找無辜的人生事,絕對不會像今天這麼舒服!”鬱靳弈吐出了狠話。
鬱靳責也不爬起來,只歪嘴冷笑:“無辜的人?對付無辜的人不是大哥最擅長的嗎?我不過是撿了點皮毛。如果真相被挖出來,你猜結果會怎樣?”
鬱靳弈的臉龐極致蔭翳,與平日全然不同,像一隻被惹怒的魔獸!他扯緊了臉龐:“你的雙腳可是我廢的,如果不想連命都沒有,你可以試試。”
“還是大哥最瞭解我。”鬱靳責點頭,拳頭早就掐成一團。鬱靳弈不再說什麼,擡步走了出去。
卓凌晚一覺睡起牀,看到屋外突然多了好多人,皆一身黑色。她問了一下玉嫂方知,這些都是鬱靳弈從保鏢公司請來的保鏢。
“爲什麼要請保鏢?”她習慣了自由隨性的生活,突然多出這麼些人來,很不習慣也不理解。
玉嫂搖頭:“大概是鬱先生擔心您懷孕被人打擾吧,以前七月小的時候,也是保鏢不離身的。鬱先生這人,別看這麼強大,其實內心裡也是很脆弱的,最怕身邊的人出事。我記得有一回,七月發高燒,四十度,三天三夜不退,他在醫院裡足足守了三天三夜,抽菸的時候手都在抖。”
聽到玉嫂這麼說,她不再追究,還有些爲鬱靳弈心疼。尹莉兒到底去了哪裡,爲什麼要留他一人,守着個孩子受這麼多的苦。如果身邊多一個人,至少也可以相互安慰啊。
“你知道一個叫尹莉兒的模特嗎?”她忍不住再次好奇這個人,問。
玉嫂搖頭:“我一個做保姆的,怎麼會知道這號人物?”所以,對於七月的生母,玉嫂是一無所知了。
“七月長這麼大,難道他外婆家的人一個都沒有來看過他嗎?”
“沒有。”玉嫂想都不想就搖頭,“七月從幾個月大就是我帶,別說外婆家的人,就算爺爺家的人都不怎麼待見他。唉,說什麼他來得不明不白,一定要鬱先生做親子鑑定才肯相認。鬱先生和家裡的關係不太好,怎麼都不肯去做,也不肯說是跟哪個女人生出來的。七月也就這麼吊着,鬱先生到哪兒跟到哪兒。說起來,七月這孩子也挺可憐的,除了父親,再得不到別的人的愛。好在你來了,他纔好了一點點。”
卓凌晚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不能理解鬱靳弈爲什麼要隱瞞尹莉兒的存在,但對他們父子的憐愛更勝一疇。
自從屋裡安排了保鏢之後,徹底清靜下來,再沒有外人打擾。卓凌晚卻無意中從小報上看到鬱靳責的照片。他很有些狼狽地倒在某在會所裡,被人扶起時大方地解釋,因爲搶女人,和親大哥發生了點矛盾。
這是他親口說的,自是沒有人會懷疑,一時間,這個花邊新聞傳得到處都是。
卓凌晚並不相信鬱靳弈是會和親兄弟搶女人的人,卻也想親口聽他解釋。鬱靳弈卻只是把那張報紙丟在一邊,將她抱在懷裡:“有你就已經夠了,我哪裡還有心思去關注別的女人?”
她還想問下去,他已用一個綿長的吻封住了她的嘴。
鬱靳弈似乎真的想證明給她看自己並沒有別的女人,越來越多地呆在家裡,陪她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經常一整天都不出門。有時會花一天時間爲她煲一鍋湯,有時會陪七月去騎馬。
在別墅的後園裡,有一個小型的馬場,近期剛給七月買回來了一頭小駒。七月興奮到天天都賴在跑馬場裡,早將七寶丟在了一邊。
看着騎馬場裡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卓凌晚的心裡,全是滿足感。她以前從來不敢想象,自己會過上這樣的日子,有一個愛她的男人,一個可愛的孩子,生活融洽。她曾經對於曲子桓的最大期盼也不過是,他對她不再那般冷淡,他們能領養一個孩子湊合着過日子。
“卓小姐。”
背後有人低呼,卓凌晚回頭,沒想到會看到楊伯。他是鬱家的管家,自然代表着鬱隆義。卓凌晚還是站起來,看向他:“楊伯過來有什麼事嗎?”
“老爺子想請二位到家裡去用餐。”他道。
“是嗎?”這倒出乎了卓凌晚的意料,“他爲什麼要請我們吃飯?”
“老爺子只是這樣吩咐我,並不曾說別的。”楊伯是個人精,早懂得圓滑處理。
即使鬱隆義不表明任何立場,願意請他們吃飯也是一種進步。不管怎樣,她都希望和和氣氣地進入鬱家。
她沒有多想,點頭答應:“好的,您回去告訴鬱伯父,我們一定到。”
楊伯臉上帶了些感激,鬆了一口氣般離開。
鬱靳弈和七月從馬上下來,都帶了些汗味,七月的臉紅撲撲的,鬱靳弈的臉則依然俊美高貴。兩父子一個牽大馬,一個牽小馬,極其和諧的畫面。
她主動迎了過去,給小的擦了汗,踮腳給大的擦。鬱靳弈似乎十分享受她這種賣力爲他擦汗的樣子,也不低頭,由着她倚着他的身體吃力地舉手。最後,乾脆單臂將她抱在懷裡,將她往上託,脣似有似無地往她的身上貼。
卓凌晚急急將他推開,回頭看到七月一臉不滿地瞪過來。這兩父子!
“剛剛你父親讓楊伯來請我們過去吃飯。”她把楊伯的話轉達給了他。鬱靳弈原本彎起的脣角隨即僵了下來,表情也轉陰,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好起來。
卓凌晚知道他並不想去。但,她希望自己能在二人關係的事上起些作用,不由得去搖他的臂:“他難得來請我們,不管怎麼說,都是父親,理應去纔是。我已經幫你答應了。”
鬱靳弈將她的臂握了一握,似有許多話說,最終沒有說什麼,略有些沉重地點了頭。
第二次來到這莊園一般的地方,氣氛並沒有因爲人多而有所緩解。目光所及,都是一些平板板的臉,以鬱隆義爲首,皆是嚴肅,不像是進入了普通家庭,倒像是進入了審訊室。
卓凌晚感覺壓抑,全身不舒服。但若能修復鬱靳弈與鬱隆義的關係,她願意忍一忍。
鬱隆義坐在沙發裡,目光威嚴地朝他們掃過來,只沉沉地道了一聲:“來了?”僅此而已。鬱靳責的輪椅落在屋角,他正勾着脣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他的身側,站着遲遲,眼裡的敵意和恨意明顯。卓凌晚始終想不通,一個孩子的眼裡怎麼會有如此明顯而強烈的色彩,這不是一個幾歲孩子應該有的表情。
“可以開飯了嗎?”另一位裝扮闊氣的太太走過來,向鬱隆義請示。她的眼皮垂着,並沒有泄露太多的心情,卻在轉臉時朝鬱靳弈狠狠一瞪,有如仇人!
這是怎樣一個家庭!卓凌晚很不喜歡這裡的氣氛,竟比在卓家時還要差一些。鬱靳弈,從小就生活在這種氛圍之下嗎?她有些不忍地去看鬱靳弈,鬱靳始終沒有鬆開她,安慰般捏了捏她的指。
“開飯吧。”鬱隆義面色並不好看,但還是下達了命令。有了他的許可,一家人才朝飯桌上走去。鬱靳弈牽着卓凌晚坐在了鬱隆義的身側,鬱靳責則帶着遲遲坐在了他的另一側,那個闊氣的太太則坐在鬱隆義的對面。
遲遲坐下時,目光朝鬱靳弈這邊投了過來,帶了些巴巴的味道,像一隻等待主人賞賜食物的哈叭狗,這樣子的她,方纔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