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德和尚的一番話娓娓道來,將常嘉數百年不受戰火塗炭的原因功功於東林寺歷代高僧數百年來的守護,或者說是數百年來不間斷的誦經祈福。張念恆年紀最小,對苦德和尚的話姑妄信之,念悅聽着只是微微而笑。
葉之然欽佩地說道:“東林寺自道衍大師以來,數百年來月月不息地爲常嘉百姓祈福,纔是真正的施大願力,讓人敬佩。”
苦德和尚說:“出家人雖說無家,卻是天下爲家。古往今來,衆生評價道衍大師,褒貶不一。然則,道衍大師助明成祖取得天下,造就了此後大明二百多年的和平,實是衆生之福。”
葉青麗接口道:“大師所說極是,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道衍大師所作所爲,雖說造成了一時流血,但成就了長久的和平和安泰。是非功過自在人心。”
苦德和尚聽了葉青麗的話,不由擊節稱道:“葉施主所言深合大義,和尚今日與四位小談片刻即心有喜悅,請喝茶一杯,聊表謝意。”
葉之然聽他說得有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大師,我們今天從西山一路上來,但覺這裡風景秀麗,姿態別具,更且佛音繚繞,宛如世外桃源。唯一遺憾的,是東林寺香火不旺。如果能推動開發西山旅遊資源,東林寺爲廣大遊人所識,想必能重現當年的風姿,只是心裡有一事頗爲惶惑。”
苦德和尚聽葉之然描繪西山開發後遊人如織的境況,心中也是有所觸動。但聽葉之然的惶惑,似有曲折之意,不覺提高了聲音,說:“小葉施主但講無妨,和尚想聽聽你爲何事惶惑。”
“大師,我所惶恐的,是一旦開發了西山的旅遊資源,遊人一多,會破壞西山原有的那種空谷清溪,曲徑通幽的環境。其次,對東林寺而言,香客大量增多,對保護寺廟的建築和文化也增加了難度,更且會打擾到和尚們的清修,所以,一時有所感慨。”葉之然說出了自己的矛盾心理。
苦德和尚聞聽急忙站起身來向葉之然施禮,說:“小葉施主當真是菩薩心腸,如能開發西山,讓東林寺聞諸香客,重現東林寺當年盛況,是施大願力,功德無量啊。”
葉之然聽完苦德和尚的話,體察到他的心態,心知多年來東林寺的落魄讓這高僧心有不甘,此刻聽到葉之然流露出如有機會當開發西山,重修寺院,頗爲意動,就笑了笑問:“大師覺得開發西山對東林寺有助無礙?”
苦德和尚說:“正是,小礙不妨礙於大德。只是,希望以後開發西山的過程中能保護好東林寺裡的遺產。”
葉之然回答:“那是當然。東林寺是常嘉之寶,政府想必會加以保護,我以後若有機會,當大力推動西山的旅遊項目。”
“小葉施主有此宏願,菩薩自會保佑你仕途高遠,事事順坦。”苦德和尚看了葉之然一眼,嘆道:“先前我看施主面相,額寬目銳,耳垂臂長,氣象獨特而有大貴之相。但印堂灰黑,鼻尖皺摺,近期又有大凶之兆,正詫異二種截然不同的氣象何以繫於一身,現在看來,是小葉施主自己廣種善緣。所以說,一切命運隨心而轉,命是由心生的,心善而能改運。小葉施主必能避難趨吉,直至大成。”
一番玄而又玄的話,聽得張念悅如墜雲霧,不知所以。但她聽到葉之然近期有大凶之兆時,不覺緊張起來,等苦德和尚說到這裡作一停頓,急忙插嘴問:“大師,你說他近期有大凶之兆,究竟指什麼?”
苦德和尚念一聲“阿彌陀佛”,看了看葉之然說:“血光之災,來勢洶洶,這種徵兆若在他人身上,怕是難免,但我觀小葉施主氣運在身,必能安然渡過。”
張念悅聞聽是血光之災,更爲不安,連忙問:“大師,你說的血光之災究竟是什麼?既然知道有血光之災,可有辦法破解?”
苦德和尚微笑搖頭說:“不可不可,張施主,命裡有時終須有,若是強行避開就破了一生的氣運。這樣吧,我有一隨身攜帶幾十年的玉塊,日日隨我誦經唸佛,已具靈性,送給小葉施主,貼身掛着,應有小助。”苦德說完,從胸口摸出一塊小孩子掌心大小的溫玉送給葉之然,說:“小葉施主,掛在胸前,可以避凶趨吉,保佑你一生平安。”
葉之然接到手裡一看玉的色澤紋理就知很有些年頭了,估摸這玉的價值不菲。推辭着不受。
苦德和尚又說道:“小葉施主,我送你玉佩,也是你業力所致,是因果使然。‘欲知過去因,今生受者是’,不必推辭。”
張念悅從他手裡接了過去,就掛在葉之然脖子上,說:“這是大師的好意,你只管拿着,以後記得報答東林寺就是。”
葉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見葉青麗關心地望着他們兩個,忙將念悅的手推開,自己將玉塞進領口,說:“多謝大師好意。”
苦德和尚說:“小葉施主雖然身在官場,卻是與佛有緣,況且一舉一動均可造福百姓,只要此後一生向善,不必道謝,要知道。”
張念悅問:“請問大師,何爲佛緣?”
苦德和尚微微一笑,說:“佛性人人具足,個個圓滿,它聽你的。到底什麼是佛?什麼是佛緣?佛,不是雕像,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無處不在,心中有佛,你就是佛,這就是佛緣。”
葉青麗點頭稱是,對張念悅說:“念悅,你和念恆年輕,以後會理解佛法的含義,所謂佛法,就是勸人行善。人只要常懷善心,就是在與佛結緣。”
苦德欣然說:“葉施主雖身在世俗,但佛心早具,深合‘不偏倚,無所礙,圓滿通達’的意境,善哉善哉。”
葉青麗微微一笑,她與葉老二人都和苦德和尚熟稔,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知道東林寺雖說香火不旺,但苦德和尚在佛教界是有身份之人,經常受邀講經或受邀做大法事,經濟上不至於潦倒。苦德和尚最大的心願就是重修寺廟,恢復東林寺以前的盛況,所以,他和葉之然相談甚歡,也是因爲雙方都有這樣的意願。只是苦德和尚說葉之然近日有血光之災,倒不可不防。苦德和尚不輕易斷人兇吉,這次預言葉之然的前途,大約也是因爲他看出葉之然比較特殊。葉青麗現在對葉之然也是興趣日深。這個葉之然,不僅叔叔對他因爲忘年的知己,女兒也是對他情有獨鍾,今天苦德和尚乍一見面也是對他頗感興趣。這個葉之然,似乎已經悄然地從多個角度進入到她的家庭生活中。
五個人在東林寺禪房喝着茶又聊了一會。張念恆平時除了家人,誰也不在他眼裡,今天對苦德和尚卻表現得一反常態,不僅謙虛地向他請教東林寺的來由及一些以前聽母親常說的典故,而且對苦德和尚也顯得頗爲尊重。大家又說了一會話,葉青麗見時間不知不覺中已是下午五點,就起身告辭,苦德和尚送至寺廟門口。
一路下山,張念悅失去了上山時的興奮。葉之然知道她爲苦德和尚的話所困,爲自己擔上了心事,心裡很是感動,但她母親葉青麗在旁,不便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能開玩笑地說道:“念悅,苦德和尚的話不要太當真,許多事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話引起了念悅的激烈反對:“木頭,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問媽媽,苦德大師的預言都是非常準確的,你最近要少外出,玉也不要離身,千萬記住。”
葉青麗點點頭表示贊成,說:“小葉,苦德大師最出名的本事就是可以從人的色相變化預知未來一段時間的順逆,已經屢次被證實,你不要大意。”
張念悅跟着又說了一句:“木頭,聽到沒有,玉掛在身上不要摘下來,又不是什麼累贅的物件。”
葉之然就點頭答應:“好的,念悅,我不摘下來。”轉過頭,又和葉青麗說:“阿姨,預測人的未來走向似乎應該是道士做的事情,和尚爲何也會這個?”
葉青麗搖搖頭說:“道士的預測是以《周易》爲理論依據,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學說深奧莫測,占卜者中雖說也有高手,但以欺世盜名者居多。和尚的預言不同於算命,佛法不離世間法,佛陀在世時接引他人就有很多世間的方便法,歷代和尚預言並不少見,《六祖壇經》中就有不少預言。苦德和尚一生經歷坎坷,年輕時遍遊全國,在各大寺廟都留下足跡,算是見多識廣,對世間各種大法研究頗深,由此觀人自有其獨到之處。只是他不輕易替人看相,從不以此謀財。”說到這裡,葉青麗輕嘆一聲,說:“高僧行爲果然讓人佩服不已。”
葉之然贊同地說:“聽苦德和尚的談吐,確實胸有丘壑,對佛法禪理理解透徹,小小東林寺居然還藏着這樣一位高僧,也算異數。”
四人回到家,吃完飯,葉之然就要告辭回去。張念悅有心留他多說說話,被葉之然拒絕了,好在念悅理解他這麼早就走只是不想在未來岳母面前和她表現得過於密切,儘管不樂意,但也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