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叩了三個頭，嘔得都快吐血了，這樣的屈辱，就算是她剛進門那一天，都沒有受過。
手指緊緊的摳進了蒲團裡，而顧碧彤在旁邊眼睛都紅了，緊緊咬着脣，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這一刻院中無比安靜，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看着。
這是衆人從未看到過的一幅景象，高高在上的夫人，在前夫人面前，五體投地的跪拜。
那些下人都不禁向大小姐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只是回府半年，就逼得夫人如此，這個大小姐實在不簡單。
然而顧錦珠就如同沒看到投過來的各色目光，站在那裡，肩背挺直，雙脣緊抿，面容端肅，身上帶着凌然傲氣，不是二小姐那種刻意的華貴，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高貴傲氣，這纔是國公長女應有的風範！
下人們這一刻才真心對這位大小姐敬服。
而顧碧瑾更是吃驚的看着，她本就是庶女，對這些的感受遠沒有顧碧彤深，只是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她和顧錦珠的差距。
原來這就是嫡長女，代表着府裡下一代最高的身份，遠不是她撒嬌討好，讓長輩誇獎兩句就可以比得了的，甚至必要的時候，顧碧彤都無法觸她的逆鱗。
這一刻她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有怨恨有不甘有嫉妒，但更多的……卻是羨慕。
羨慕她身上的傲氣，她心底有什麼在悄悄轉變，也許，這樣子比二姐姐的華貴更好，要是有一天，她也能變成這樣子多好……
顧錦珠看到姚氏磕頭，這一刻的心裡百味雜陳，寒風瑟瑟，她的心頭卻一片火熱。
娘，女兒終於做到了，女兒說過，總有一天會讓姚氏跪在您的腳下，向您執妾禮，希望這一天你不要等的太急。
她知道此事過後，一定會遭到父親的厭棄，除了顧翊卿，府裡唯一一個能護住她的人也被她擯棄了，可是那又怎麼樣，爲了讓母親得到應有的待遇，她就算豁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芸香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看着小姐肩背挺直的身影，默默紅了眼眶，沒有人比她更知道，小姐走到這一步有多艱難。
殫精極慮，自家小姐幾乎是把所有都豁出去了，才換得姚氏在前夫人面前的一刻低頭。
只怕她以後在府裡更是步步維艱，可看到眼前的情景，誰又能說這一切不值得？
姚氏磕完頭，很快就站了起來，顧錦珠淡淡道，“希望二孃和列位姨娘以後不要再忘記了，這是事關祖宗家法的大事，容不得馬虎。”
不光是姚氏，連顧清遠的臉色都有些發紫，他狠狠瞪了大女兒一眼，一甩袖子道，“我們走！”
姚氏跟在他身後，狠狠向顧錦珠剜去，那目光如同淬了毒。
一大羣人呼啦啦的離去，顧碧彤渾身顫抖着，跺了跺腳，哭着跑掉。
顧容啓卻停在她面前，細細打量了她一眼，明明是一張小小孩童的臉，卻帶了一絲氣說不出的戾氣和狠厲。
“好，很好，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膽子。”他微微挑了挑眉，慢慢走開。
只有顧芷月想招呼顧錦珠，趙氏卻一把捂住了她的脣，拉着她快步離開。
院中很快就走的一個人都不剩，只剩下了顧錦珠和芸香主僕倆。
遠處隱隱傳來幾聲炮竹聲，寒風吹過，院中的燈籠晃了晃。
面對着那一排排的靈位，她卻沒有半點害怕了，慢慢走過去，在母親的牌位前跪下，直到此刻，眼淚才順着臉頰慢慢流了下來。
“娘，女兒回來了，娘您看到了嗎？我給您出氣了……”
她趴在地上，細瘦的肩頭不停抖動，卻強忍着不發出一點聲音，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喉嚨間隱約傳出嗚咽。
芸香眼眶也酸酸的，待顧錦珠哭了個夠，她才快步走過來，把她扶了起來。
“小姐，節哀順變，夫人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你傷心的傷了身子”。她輕聲勸道。
顧錦珠抽泣了半天，才平復下情緒，慢慢站了起來，她把母親的牌位抱在懷裡，手指細細的撫過，眼神間充滿了眷戀。
將母親的牌位放好，祠堂中燃着燈，照得周圍一排燈光通明，那一排排的靈位愈發清晰，被關在這裡的情景又浮了上來，她眼底浮起一絲冷意。
兩次，她在這裡被關過兩次！可是從今以後，她發誓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再不會讓那些人隨意踐踏！
出了祠堂，芸香提着燈籠，兩人慢慢向清薔院走去。
顧錦珠哭得太厲害，頭腦有些昏昏漲漲的，幸虧被芸香一手扶着，快到院門口時，芸香擡頭，目光驀地一怔，失聲叫道，“小姐，你看，誰回來了……”
她激動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顧錦珠擡頭，就見院門前影影綽綽地站着一道身影，披着一件墨毛狐狸羽緞大氅，身材挺拔，墨發高束，月光下，他脣畔的那絲淺淺笑意，竟比月光更爲皎潔。
顧錦珠的心跳驟然加快，就像雨落湖面，一下一下無比急促，腦中嗡嗡作響，周圍的一切在一瞬間俱都失色，只剩下那人站在那裡，微笑着向她看過來。
腦中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已經不由自主的奔了過去，站在男人面前，她微仰着頭，眼底眉梢是掩不住的歡喜驚訝，“三叔，你，你怎麼回來了？”
顧翊卿微微笑着，眉目清朗俊逸，溫言道，“我剛回來，就先來看看你，最近好嗎？”
他的目光深深的，溫柔的凝視着她。
顧錦珠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急促跳動起來，隱約覺得他的目光，就像一池溫柔的美酒，幾乎可以讓人溺斃。
“我，我很好，三叔，你，你吃飯了嗎？站在這裡多久了？冷不冷？”
她一連串的問，緊張的語無倫次。
顧翊卿瞬間笑了起來，“我吃過了。”
芸香在旁邊撫額，覺得自家小姐傻傻的樣子簡直不忍直視，誰會這個時候還沒吃飯呀？忍不住開口道，“小姐，還是別站在這裡了，天氣這麼冷，你和三爺進去說話吧！”
顧錦珠忙點了點頭。
芸香推開門，院中靜悄悄的，幾個丫頭還在隔壁廂房中說笑，一些年紀大的婆子撐不住先去睡了。
只有紫鳶素菊從房中出來，看到顧翊卿也是微微一驚。
芸香衝她們兩個使了個眼色，兩人低眉順目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