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珠心口冰涼一片,渾身都開始顫抖,死死地咬着脣,眼淚已經一顆一顆順着臉龐滑下。
素菊哽咽着道,“小姐,您慢一些,小心滑倒。”
顧錦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一眼就看見湖中心裂開了一個大洞,上面漂浮着一個身影,遠遠的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看到一隻手還在探在外面。
芸香看到她就迎了上來,泣不成聲的道,“小姐,湖面的冰太薄,楊柳身子太重,我們拉不上來,已經去外院叫人了。”
顧錦珠點了點頭,眼前卻是早被淚水模糊,她死死咬着牙,問道,“弄清楚了嗎?楊柳怎麼會來這裡?”
芸香看着她,眼中劃過一絲猶豫,抽泣着沒有說話。
“說,到底怎麼回事?”顧錦珠的聲音驀地嚴厲起來。
芸香咬咬脣,終於還是抽泣着道,“我們過來,就看到大小姐的那盞燈落在哪裡,楊柳,楊柳大概是爲了那盞燈,才跑過來。”
她伸手向一個地方一指,顧錦珠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瞳孔瞬間一縮。
在距離楊柳不遠處的一處冰面上,扔着一盞八角宮燈,半邊都陷進了雪裡,露出的一角上掛着一隻銀色的鈴鐺,正是她從德勝樓贏回的那盞宮燈。
就聽芸香哭着道,“我們來了纔看見那盞燈扔在那裡,大概是被哪個小賊偷了出去,楊柳追了出來,那小賊把燈扔在了湖面上,楊柳爲了替大小姐拿回燈,才,才……”
她哭得說不下去。
而顧錦珠看着那盞燈,眼睛被狠狠刺痛,浮在湖中的那個人,探出的那隻手仍向着宮燈的方向,很顯然是想把燈拿回來。
她心口就像被插了把刀一樣,瞬間痛的連氣都喘不上來,身子搖搖欲墜。
素菊和紫鳶忙撲上來,扶住她驚叫道,“小姐!”
外院的管事很快就帶着人來了,看到這個情景也是大吃了一驚,命人拿來了竹竿鉤子等物,站在冰面比較結實的地方,費了好大一陣子才把屍體勾了上來。
他們擡着人向岸上走過來。
芸香哭着拉了拉顧錦珠衣袖道,“大小姐,您,還是避一下吧……”
楊柳的死相不好看,她到底怕衝撞了小姐。
顧錦珠卻搖了搖頭,任芸香如何勸說,她都固執的站在原地不肯挪動一步。
楊柳很快被擡了上來,放在地上,所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屍體被泡得已經腫脹發白,而且被凍得太厲害,臉色蒼白中透着一股青黑,頭髮眉毛都已經結了一層冰碴子,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隻手還在僵持着向上伸舉着,像是努力想去夠到前面的東西。
顧錦珠只看了一眼,腦中“嗡”的一聲,淚水就奪眶而出。
周圍哭聲一片,清薔院衆人看到這幅情景,都哭泣不能自抑。
楊柳平時憨憨傻傻的,別人說什麼都不計較,哪怕人家故意指使她去幹活,她也是呵呵笑着,把所有的髒活累活計都包了。
她身強力壯,清薔院衆人其實平時都拿她當成小廝一樣使用,她也從無怨言,卻沒想到死得這麼慘。
顧錦珠想起初見她的時候,這個憨憨胖胖的丫鬟從人羣中走過來,撓着頭笑道,“奴婢叫銅鎖……奴婢娘覺得這個名好養活。”
她替她換了名字,她喜不自勝地道謝。
她吃的又多,大家背地裡都叫她飯桶,她也並不生氣,平時誰有什麼事兒,從來沒有拒絕過。
甚至幾次和姚氏的衝突,都是她護在顧錦珠的前面,就如同在不久前的燈節時,她一直用高壯的身子在前面爲她開路,素菊和芸香還會偶爾被周圍的新奇燈和吃食吸引了視線,只有她老老實實的,一直盡心盡責地保護着她。
顧錦珠想起那晚發賞錢時,她只拿了一枚銅錢,笑呵呵的道,“奴婢只要一個,就可以沾到大小姐身上的喜氣了。”
她目光向下,果然見到那個香囊,還被她牢牢的掛在腰間,當成寶貝一樣,連晚上睡覺都不捨得摘下去。
顧錦珠捂着脣,眼淚一串一串的滴下來,覺得站都站立不住,顫抖着蹲下身來。
這次和喜鵲那次不同,喜鵲是忘恩背主的東西,就算她死,她也只是覺得,一條鮮活人命消失帶給她的衝擊力。
而楊柳卻不一樣,她是一直伴在她身邊的人啊,她打從心裡喜歡這個憨憨傻傻的姑娘,甚至剛提了她做二等丫頭。
可是轉眼間,她怎麼就能死去呢?她怎麼都無法置信!
素菊她們也哭着,可看她傷心過度的樣子,過來扶着她忍不住勸道,“大小姐,人死不能復生,楊柳就算是在,也不希望看到您哭壞身子……”
外院的管事也上來道,“大小姐,您看這怎麼處理?”
顧錦珠深吸了一口氣,道,“先等一下,有勞你們了。”
她順手從頭上拔下了一個銀簪子,塞到管事手裡。
管事心裡樂開了,面上卻故作爲難道,“大小姐,這人死了太晦氣,得快些擡出去,停在這裡奴才怕夫人知道了怪罪。”
顧錦珠看着他道,“你放心,出了什麼事兒自有我擔着,你只要聽我吩咐就好。”
她的語氣那樣平淡,卻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壓,管事沒辦法了,只好帶着幾個僕人等在旁邊。
顧錦珠讓人把那盞燈撿回來,她慢慢走過去,抱在了懷裡。
燈已經被磕破了,四周的絹紗全被撕破,畫面七零八落,她觸摸着那殘破的絹紗,死死地咬着脣。
這盞燈早就該給三叔送去了,卻因爲這些日子他不在府裡,便一直拖到現在,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楊柳這個傻子,不過是一盞燈,有什麼要緊,值得她把命都豁出去?
她淚珠不停滾下,砸落在燈上。
芸香有些擔心的道,“小姐……”
顧錦珠搖了搖頭道,“沒事。”
她吐出一口氣,把燈塞給芸香,徑直走到湖邊,細細查看。
岸邊有不少積雪,剛纔已經被踩得七零八落,她又往遠處走了一些,想看看有什麼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