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珠躺在牀上,月光透過紗帳照進來,屋中一片銀白。
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悄悄趿了鞋下地,走到桌案前,打開櫃中,摸索着拿出一卷畫軸。
她輕輕展開,畫上風神俊逸的男子躍然眼底,修長入鬢的眉,墨黑如幽潭的雙眸,挺俊的鼻樑,微微輕抿的薄脣,無一不是那樣熟悉。
她手指情不自禁在上面流連,那熟悉的眉眼其實早已在腦海中過了千千萬萬遍,所以下筆才能如此傳神。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心口像有什麼掀起了巨大的驚浪,腦海中全是納蘭郡主剛纔說的話。
“我喜歡你!喜歡了那麼久,從十三歲到現在,每一天,每一夜,每分每秒,從雲州追到京城,喜歡的心都痛了……”
原來這就是喜歡嗎?可是爲什麼,她看到納蘭明月和三叔在一起,心會那麼難受?
在她說出喜歡時,她竟隱隱的希望三叔能把她推開?
看到他們抱在一起,她的心竟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緊緊攥住胸口,慢慢滑落在地,腦海中卻有一個念頭突然蹦了出來,她也喜歡他,喜歡了很久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立刻嚇了一跳。
不!不可能!他可是她的三叔啊!
她怎麼會有這麼荒謬可怕的念頭?
顧錦珠被自己嚇住了,整個人都驚慌起來。
可若非如此的話,她爲什麼看到她們在一起那麼難受,看到三叔的手摸着她的頭髮,她心裡竟升起一股怒氣?
她爲什麼時時刻刻想着他,看見他就歡喜,見不到他的時候,心底總是有着一股不由自主的牽掛?
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場景在腦海中掠過,在楊家第一次見到他時,爲他丰神俊逸的神彩震住。
一路顛簸,他的點點滴滴的細心照顧,明明看起來是那樣冷淡的人,卻對她心細如髮。
在濱洲的拼死相救,兩人跌落懸崖時的第一次肌膚相親……
她把臉埋進手心裡,渾身滾燙,即使羞愧的快要死去,但心底卻從不曾後悔……
從什麼時候起,那個身影早就已經深深的雋刻在了她的心上,揮之不去,輾轉反側。
她喜歡他,原來她早就喜歡上他了……
不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欽慕,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她想和他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所以看到納蘭明月和他站在一起,纔會那麼難受!
她緊緊咬着脣,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心底是那樣羞恥,三叔對她那麼好,她卻對他懷着這樣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會很討厭自己吧。
侄女喜歡上了叔叔,這是光想一想,就要沉塘的罪惡。
她狠狠咬着脣,哭得渾身顫抖,喉嚨壓抑着嗚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動外間執夜的芸香。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無法不喜歡他……
他是這樣的男子,見識過他的風姿之後,天下的千千萬萬男子,又有誰還能入得了她的心?
她正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哭得無法自抑,心底又惶恐又害怕時,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悠揚的樂音。
清脆婉轉,悠揚悅耳,顧錦珠一怔。
這不是笛音,笛聲沒有如此的清麗,記憶中她似乎聽過這樣的樂聲一次,就是在濱水之畔,三叔拿着那個似魚非魚的樂器,吹奏了一曲天籟。
她心頭突然一動,突然往窗邊看去。
外間芸香也聽到了動靜,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小姐,怎麼了,可要起夜?”
顧錦珠含糊的答了一聲,讓她接着睡,又等了一陣,聽得芸香睡熟了,她猛然起身,向窗邊奔去,心頭跳動激烈的似乎要從口中蹦出來。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窗戶,一陣夜風涌進來,拂起她的髮絲,她焦急的向外張望,猛然就聽到不遠處的樹下,有個清朗含笑的聲音道,“珠兒!”
顧錦珠擡頭,一眼就望見了那站在柳樹下的身影。
他依舊穿着宴會時的衣服,一襲墨色曲水八寶紋織金錦袍,襯得他如月下清竹,修挺俊逸。
他這樣含笑看過來,就讓她心口猛然狂跳,幾疑自己身在夢中。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到了近前。
“下來。”他衝她伸出一隻手。
那雙墨色的眼睛就如一汪深潭,讓她無從拒絕,她就像受了蠱惑般,情不自禁就把手伸了過去。
顧翊卿拽着她輕輕一拉,讓她從窗口中跳下。
那如白玉般的手指微涼,讓她一下子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顧翊卿拉着手,她心頭猛地一跳,飛快的往回收手,慌亂道,“三,三叔……”
藉着月色,他一下子看清了她滿臉的淚痕,微微一怔道,“珠兒,你怎麼了?”
顧錦珠下意識就轉開頭,“沒,沒什麼。”
然而下一刻,那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直接托起了她的下巴,他替她輕輕拭去眼睫上的淚,微帶嘆息道,“還說沒什麼,眼睛都哭腫了。”
清朗的月色下,他的動作那樣溫柔,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清晰的映入了她的眸底。
他的臉頰彷彿流動着光華,如同一塊被精雕玉琢後的玉胚,顯得清隼而精緻,雙眼似青墨的水晶一般清沏,太過乾淨透出幾分讓人不敢褻瀆的清冷來。
他的眼底映着她慌亂震驚的模樣,如同從夢境中回過神來,她驟然後退了一步,慌亂得語無倫次,“三叔,我,沒什麼……”
這樣的顧翊卿讓她自慚開穢,想到剛纔的念頭,她就驚怕到極點,生怕他察覺了自己那骯髒的念頭。
顧翊卿看着少女如同受驚小鹿般的樣子,沒再說什麼,只微微笑道,“今日是珠兒的及笄禮,白日沒有來得及,只好現在把禮物給你送過來,小珠兒沒有怪三叔送遲了吧?”
他口氣微帶調侃,顧錦珠驚訝擡頭道,“三叔,不是早就送過了嗎?”
她今日穿的三身衣物,還有佩飾,都是顧翊卿提前送來的,不說別的,就說那匹浸染了上百次的蟬翼紗裙,怕就讓所有貴女都眼紅了。
顧翊卿淡笑道,“那些都不算。”
他四下環顧了一下,突然攬住顧錦珠的腰,向旁邊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頂上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