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暖這會兒明白了,原來祖父對於當年妻子的死因,並不知情,只以爲是難產。
“祖父,能跟我講一講有關祖母的事麼?”
老太爺點點頭,“你祖母姓馮,是個很溫柔,也很體貼的女子。說來,此事也是我不對。我在當時鄉鄰們的見證下,與她成了親。實在是不該將家書送的太晚了。我該在成親前就送家書回去的。”
“等家中收到我成親的消息時,六禮,已過了四禮。宋家雖不算是什麼高門大戶,可也不是尋常的老百姓家,哪裡是那麼好欺負的?無奈之下,我母親便託人給那頭兒送了消息,不能不成親,可也不能騙婚纔是。”
“誰成想,宋家覺得事已至此,倒不如娶了平妻罷了。只是當時,也未曾言明,誰爲正,誰爲平?”
“祖父,後來您帶着祖母一起回到了沐府?”
老太爺點點頭,似乎是又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又看到了妻子馮氏那嬌羞的表情,眸光中,閃過了一些懷念。
“她是江南女子,身體柔弱嬌小,可是行事卻是一直很大方。與府中上下倒也處的和睦。後來宋氏進門,次日,因爲這正妻、平妻之事,我與長輩們大吵了一架。我心儀於馮氏,自然是不肯讓她受了委屈,我既是不能給其唯一,錯已鑄成,可至少我也要給她一個正妻的名分。”
“當時我想的簡單,馮氏孃家遠在江南,若是我不能護着她,她在府裡頭又沒有一個正經的名分,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欺了去?最終,宋氏倒是服了軟,甚至是還勸服了長輩,由馮氏爲正妻,宋氏爲平妻。”
沐心暖點點頭,所謂平妻,說起來似乎是兩頭一般大,可是實際上,在正妻面前,是要執妾禮的。而且,將來一旦有什麼大的祭祀,也都是要排在了正妻的後頭的。
宋氏能在當時忍了這一口氣,可見其心性有多堅韌!
“馮氏生產之時,我正好外出公幹,不在京城,等我回來,就只看到了她冷冰冰的屍體,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當時,我便覺得如同是晴天霹靂一般,整個人都覺得沒了三魂七魄一般。”
“祖父,您別激動。事情都過去了。”沐心暖輕聲勸道。
老太爺搖搖頭,“當時我也問過了那些產婆和丫頭,都是一口咬定了你祖母是難產,我又想着,當時母親還在府中呢,宋氏便是真的有這個膽子,也是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下這等的惡事的。”
說到此處,老太爺似乎是頗爲傷心,竟然是閉了眼,搖搖頭,極爲自責道,“都是我不好!當時我若是能再查地詳細一些,不那麼相信宋氏,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祖父,逝者已逝,您還是要保重身體。其實,當初我初一聽劉嬤嬤提及此事時,也是頗爲意外,只以爲她是在唬我。直到後來,聽說劉嬤嬤在京城的一處小宅子,竟然是突然起火,將裡頭燒了個精光,我才察覺到,劉嬤嬤不但說的是真的,而且,老夫人還要殺她滅口。”
老太爺的眼睛猛地睜開,狠戾乍現,手啪地一聲,便在桌上拍了一下,應聲而起。
“哼!這個宋氏,她過了這麼多年的舒坦日子,也該夠了!馮氏不能白死,宋氏,他休想好過!”
“祖父莫急,如今,父親纔剛剛封了爵位,又是才進了大行臺中書令,若是此時老夫人有什麼意外,怕是父親和二叔?”
老太爺擺擺手,“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自有安排。你且去吧。”
沐心暖猶豫了一下,可是看到了老太爺的一臉堅守,還是點了點頭,福身退下了。
當天,沐心暖讓人緊緊地盯着老太爺,只希望他千萬別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來。可是等到了半夜,也不見其有所動作。
次日後晌,沐心暖聽下人說,老太爺一回府就被老太爺叫走了。
沐心暖的心裡頓時便是咯噔一下子,火速地去了錦院。
“這麼說來,你祖父極有可能是將當年的真相都跟你父親說了。怕是他待會兒回來?”李氏有些發愁。
“母親,您什麼也不必做,只需要陪着父親就好。父親看重您,他若是願意說,您就聽聽,勸勸。若是不願意說,您也別問。總要讓父親自己走出來的。”
李氏輕嘆一聲,自己都三十幾歲的人了,看問題想事情,竟然是還不及自己的女兒,果真是這些日子太順暢了麼?
當天晚上,沐府上下,並未一起用膳,而是各在各院用的。
二房那邊兒雖然是覺得有些奇怪,可聽說老太爺和沐長安都還在書房裡沒出來,只以爲是在商議着什麼大事,也便不以爲意,自在西跨院兒裡用了。
這天晚上,沐心暖也是睡的極晚,她知道,今天晚上,失眠的,怕是不只她一個。
次日一早,沐心暖還未起,於嬤嬤就急匆匆地進來,“小姐,您快些梳洗吧,咱們得去榮院一趟。”
沐心暖心驚,“榮院出了何事?”
“聽說是老夫人夜裡起來如廁,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破了頭不說,聽說是還摔斷了腿。可是當時老夫人摔了一下就暈過去了,這外頭守夜的婆子睡的也沉,沒聽到,直到不久前,有人叫老夫人起身時纔看見的。”
沐心暖聽了,臉上的震驚之色仍顯,只不過,心裡多多少少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老夫人還活着!
等沐心暖不急不緩地到了榮院之後,發現她根本就是連裡間兒也進不去的,只聽得裡頭有幾聲嚶嚶的啜泣聲,細聽,不難辨認出是金氏和沐心瑤的。
沐心暖小心地進了裡間兒,就在門邊兒不遠處站了,看着裡頭的人上演着這一出的溫情戲碼,卻是覺得分外諷刺!
不知道這二叔和二嬸兒,是否知道父親的真正身世?他們又是否知道這位老夫人做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若是將劉嬤嬤及一干供詞送官,二叔的前程,怕是就徹底地毀了。
沐心暖的眼瞼微微垂着,如今看來,祖父雖然是惱怒,可也不想斷了自己兒子的前程,如此,就只能是難爲宋氏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