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燕青叩拜得如此慎重,趙明月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雖然是給他爭一口氣,讓最後的離開變得灑脫一些,也不至於行如此大禮吧?
“不過舉手之勞,不必這樣。”其實當初她忽而站出來,還不知道這個舉動對於陸燕青來說是好還是不好,也許她沒出現,陸燕青還有機會也不一定。
“其實是我多事了,也不知是幫忙還是幫倒忙。”
陸燕青又微微不解看着趙明月:“恩人不是認出我才站出來幫忙的嗎?”
認出他?
明月仔細看這人,確實沒印象。
“我們認識?”
陸燕青起身,看着她:“若不是看到恩人身上的光芒,大概沒能這麼肯定,畢竟當初以爲你是男兒。”
男兒?
那就是在她來蒼元大陸初期時認識的人了。
都過去了十年,明月當真沒印象。
陸燕青才又加了一句:“我是恩人來之前,晏王的最後一個福曌,多虧有你我才活了下來。”
啊。
明月這才恍然大悟。
“那個……啊,那個陸燕青啊。”
那個爲了救母親被父親送入宴王府當替命人的孩子,後來知道母親已經病故,便打算在策反的小福曌。
那時候陸燕青說:“晏王身上很黑暗,你身上有光芒……府上還有一個婢女很黑暗……”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他眼神很準,晏王身上很暗是因爲他就是鬼王,那個他說也很黑暗的,是當時養了鬼混要殺晏王的翠珠。
明月當時還說了一句:“或許你會是當陰陽師的料,之後若是有機會出王府,多吃點長結實點別被人欺負。”
少年拉着她的衣袖說:“我,我叫陸燕青!
“我知道你叫趙明月。”
“欠你的,我以後一定會還。”
真沒想到,十年過去還真能遇見,而且,當初瘦弱的孩子如今當真長得高大結實,明月忍不住有些欣慰。
“身手不錯,果然長成了一名優秀的陰陽師。”
“比起恩人,我這點修爲不值得一提,當初就覺得你並非池中之物,沒想到卻成爲了冥界三大族類之一的王。”
“不過是虛名。”明月當真覺得如此。
“虛名也好,實至名歸也罷,走到這個位置恩人這麼些年定然受了不少苦。”
這一句話突然感動肺腑,多少人看她走到今日之覺得驚豔,羨慕,也有不少人說她投機取巧利用了各種關係,可今日突然被一個只能算外人的人這麼說,頓時覺得有種委屈與釋然涌上心頭。
有句話說,別人只管你飛得高不高,擔心你飛的累不累的纔是真正關心你的人。
回想起來這一路……有點心酸。
其實,身體上的累還沒什麼,就是這種身心疲憊的感覺有那麼幾個瞬間幾乎將她擊潰。
“還好,你呢?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陸燕青也跟她一樣笑了笑:“還好。”
只是,這還好的背後有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辛酸。
“你是在哪個宗派或隊伍?”
陸燕青面色略微尷尬,然後笑着又說:“原本是長道山的弟子,不過因爲……行爲不檢被逐出了師門,便一直在冥市接通緝令爲生。”
這麼好的身手可惜了。
不過,在冥市工作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說的行爲不檢是指他跟狐妖的事情?
“陸燕青,既不傷天害理又不殘害無辜,我從不覺得遵從自己的心去愛一個人有錯,哪怕結果不好,但絕非行爲不檢。”
他知道。
可是……
“陰陽師與妖已經算是孽緣,何況……我鍾情的是男人。從一開始,我掙扎過,因爲他是妖,還是男人,可越是掙扎越無法自拔,於是放棄所有選擇了順從自己的心,原本以爲放棄了一切終歸會得到他,可沒想到,最後還是……失去。”
或許是因爲同病相憐,趙明月覺得陸燕青跟自己特別像。
她的身邊如今已經有無數的人,比如雀凜、雪兒、蒙律、飛馳與雲瑤等等。
可沒有一個是能傾訴心緒的。
雀凜與雪兒都不能,雲瑤雖然體貼入微不過她始終是雀凜的人,飛馳與蒙律不大合適。
所以很多心思她只能自己消化,在某個失眠的夜裡如同反芻的牛一樣,將心情反芻後再嚥下去消化掉。
可突然見到跟自己行爲舉止與遭遇很相似的陸燕青,忽而有了想要傾訴的衝動。
尤其在陸燕青說起他與胡御的事情。
明月:“你知道方纔爲何會出面說那些話嗎?”
陸燕青搖頭。
明月深呼吸:“就在見到你之前,我也將別人贈的玉歸還當賀禮,還將錢袋也給了他,如今我也是身無分文,表裡都……空空如也。”
“……對不住。”陸燕青忽而忍不住說道。
明月忽而鼻子有些酸,他對不住她什麼啊?只是,她也跟他說了一聲:“對不住。”
同病相憐個惺惺相惜就是如此吧?兩人對望許久,趙明月啞然笑了笑:“所以對方是男是女從來不是問題,若是有心千山萬水隔不斷,若是無心海誓山盟也枉然。”
“本來覺得特別難受,現在……真想與恩人暢飲一通!”
明月表情微微一變:“我跟人發過誓不再喝酒。”
“玉的主人?”
“不是,是一個……”如今如何形容雀凜?明月想了很多詞但最後一個也沒說出來,“罷了,人若註定要永不相見,還能怪酒?走,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我知道有一個囊括三界美酒的地方,飛馳,杏花村!”
兩人乘車離去。
明月:“我喝醉了容易斷片,你要小心些!”
陸燕青:“我喝醉了倒頭就睡,被砍下腦袋恐怕都不知。”
“那等會兒看誰先倒下!”
“好!”
陸燕青先倒下的,這人酒量真不咋地,即便在失戀這樣重大的日子裡,據說極度高或低的情緒很不容易喝醉,但陸燕青還是很容易就醉。
雖說是容易,兩人也是喝了兩個時辰。
趙明月酒量也就一般,所以也喝得七七八八,但在醉倒之前還記得將被砍腦袋估計都不知道的陸燕青扛上了馬車。
“好在我家飛馳……有**……你小子有福了!”
說完,趙明月也整個人趴下來倒在陸燕青的身旁,看着陸燕駝紅的嘴臉,明月咧嘴無聲地笑。
笑着笑着,忽而嘆了口氣,同樣被酒染紅的面頰半埋在軟墊上。
“保證書,本人趙明月保證從今天開始不再飲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與風凜苑相見……”
唸完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永世不見,無需思念,永世不見,但願……永不懷念……”
這邊同病相憐的兩人喝得天昏地暗,什麼都拋在腦後。而冥界此時炸了鍋了。
新妖王不見了!
這個暴露了身上有靈犀之力被人虎視眈眈的新妖王,失聯一天了。
雀凜直衝酆宮,也不管大殿之上羣臣還在朝事中,大步走向後夕晝,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然。
底下有鬼臣訓斥:“大膽桃花妖居然敢直闖酆宮大殿,還不來人將他拿下!”
後夕晝擺了擺手:“本王讓他來的,你等且都退下。”
衆人離去。
雀凜才冷聲道:“趙明月呢?”
只是這麼一問後夕晝心驟然一沉:“她……不在酆宮。”
雀凜面色大變:“又是來找你之後不見了影蹤,是否又是你對她說了什麼?該死的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以後不要再對趙明月說任何話,一句都不要說!”
後夕晝不與他爭辯觸動替命鎖。
此後不久,雀凜收到了空音雪的信:“飛馳進城了!”
雀凜旋即離開。
後夕晝隨後跟上。
兩人出現在了九曲城風華樓。
風馳停了下來。
雀凜將車門打開。
然後站在馬車外的後夕晝、空音雪、雲瑤包括雀凜都震驚了,雀凜幾乎是立刻將車門關上,人多眼雜,車內的情景真不能讓人看見。
雀凜:“妖王回來了,雲瑤還不快去準備。”
“是!”
後夕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但還是跟着飛馳一起進了風華樓,在梅園的前院停下車後,他才咬牙切齒看着雀凜再次將車門打開。
酒氣撲面而來是小,要命的是,趙明月跟一個男人誰在馬車裡。
男人仰躺着姿勢倒也算正常,但趙明月側身枕在那男人的手臂上,擡起一隻長腿架在他的身上,雖然都是衣衫整齊,但兩人都睡得不省人事。
**未歸的人,居然是跟別的男人喝酒去了?
而且,這個人他們誰也不認識!
後夕晝想都沒想上前要把那男人丟出去,雀凜一把攔下:“不必鬼王費心,妖王我們會照顧。”
後夕晝怒視雀凜。
雀凜冷淡一笑,低聲道:“要着急上火還輪不到二哥吧。”
本大爺管你們怎麼輪呢!
空音雪早就沒了耐心豁然上前揪開雀凜,人已經上了馬車,將趙明月的腿小心從那男人的身上撥下來,再將她撥入自己懷中,然後一手抽起陸燕青丟出去。
抱起趙明月下車。
雖然很想親手來,不過他得先管趙明月,也不能大喊大叫,於是咬牙切齒得朱萸說:“豬頭,叫庖忠把這個人類陰陽師給躲了,然後給你燉着吃!”
他抱着趙明月枉顧所有人徑自離去,越想越不爽,又走回頭一把將陸燕青踢入一旁的水池,然後從雀凜與後夕晝眼皮底下將醉得一塌糊塗的趙明月光明正大的帶走。
沒人敢言語。
不是不敢,而是空音雪這麼做確實理所當然的名正言順。
雀凜深呼吸,對畢安道:“將人撈起送到客房。”
然後看了一眼,雖然威望在但卻無能爲力的後夕晝,他知道他限制了後夕晝很多的言行舉止,但是……
後夕晝,我們都一樣,對趙明月充滿了虧欠,所以對那隻小狐靈忍氣吞聲,即便有很多的不滿,可我們沒有臉去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