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身爲鬼王的後夕晝,哪怕是流盡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落淚,可說完這一句話,手指碰觸單薄衣衫之下的背脊。
曾覺得趙明月背影最是無情,一走就不會回頭,如今再想曾經他覺得冷漠的背影下,都是那個觸目驚心的罪字。
他是高高在上,爲萬人敬仰的上神,是南天上的守護神,千百萬年來守着天道守着正義,人類心中的太陰戰神陵光神君,卻爲他揹負上了逆天的罪責。
他何德何能啊?
後夕晝緊抱着這人,碰觸她的背,想到雷劫擊打在她身上的模樣,心臟撕裂,閉上的眼角滑過兩行的清淚。
明月低聲問:“你該不會是哭了吧?”
他沒有否認,只是說:“明月,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
“……”
“我會守住你的天道,守住你,所以相信我,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還是沒聽到她的迴應,後夕晝深呼吸,將她從懷裡拉開如同她之前做的一樣,捧住她的臉,“看着我趙明月,如果你能揹負天罰,那我也能揹負御天,我不會讓他反噬的,我永遠是你的後,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如今景天的力量非同一般。”
“景天已經死了。”
“嗯?”
“在昨日已經殺了景天,與你作戰的那個人不是他。”
明月微微一愣,但驟然明白:“難不成他是……”
一點即通的明月讓後夕晝頷首:“雖然只是猜測,但應該就是他。”
犀照。
回想起來,明月也逐漸恍然大悟,又不禁覺得有一種後怕的感覺,如果一切都是犀照精心策劃,那這個人太有城府,太過陰險狡詐。
“他能變成景天的模樣,那定然也能變成你的模樣,所以當初殺害雀凜的人也是他。”
明月用的陳述句。
目光頓時一沉:“面上是與你一起滅烏蠻,實則知道烏蠻與我一戰必然兩敗俱傷,所以他的目的一直是我。”
明月再回想:“當初他利用初代與千代夜十,抹去了自己的嫌疑,真是一個會巧弄心機的人。”
後夕晝抓起明月的手握在手心:“所以,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交由我來處理可好?景天已死,你的使命已經彎成,暫且迴天庭去。”
“如果是後夕晝,他體內定然有御天的魂魄,所以才能使出御天的力量。”
“我能殺掉景天,就定然也有辦法懲處犀照。”
“犀照的目的終歸還是我,我不會一走了之。”
“趙明月!”
“你知道我不會走,所以,不用再勸。”
其實也能猜到勸不走她,於公於私,後夕晝嘆了口氣:“那你得答應,你協助我就可以,不許擋在我前頭。”
見明月還在猶豫。
“連這個都不聽是嗎?”
“好,聽你的,反正你連烏蠻都能制服,我這個神格初定的神也沒本事反對你了,對吧?”
又說風涼話。
後夕晝低頭又要親這人欠吻的脣,但又想到什麼,動作停在了她的脣前,最終還是要收回來。
怕她疼。
明月卻湊過去,響亮地親了一下。
mua。
後夕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不再有越矩的行動,若是不顧她的疼痛抱她,那他可就連鬼都不是了。
“你再睡一會兒。”
起身將枕頭放好:“躺回去。”
明月坐着不肯動,抓住他的手指嘟着嘴脣,討吻。
後夕晝下巴指着枕頭:“乖乖躺回去。”
嘟着脣的人搖頭,繼續嘟嘴。看她汗溼的頭髮還貼在雙鬢,後夕晝勉強笑了笑:“這麼不知羞,就不怕辱沒你陵光神君的身份?”
“生米都被煮成熟飯了,我不介意你吃掉。”
“……別貧嘴,快誰。”
“就吃一口不行啊?”
後夕晝瞧這人沒臉沒皮的,像極了當年的趙明月,他湊過來在她脣上淺啄了一下,明月一把摟住這人的脖子,後夕晝往前一倒連忙雙手撐住牀。
“別鬧……讓你別鬧,誒趙明月你別鬧。”
“呵呵。”明月笑着鬆開了他,“嫌棄我了,我知道。”
後夕晝絲毫不介意她這麼說,撈起被子將她蓋住,她手揮開,不讓蓋。後夕晝又將被子撈過來蓋住,她再故技重施,他誒了一聲一把按住了被子的邊緣將搗亂的人壓在被子下不讓動。
趙明月也沒再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望着這人。
“後。”
“嗯?”
“後。”
“嗯。”
明月看他臉上始終未退的御天神犼的印記,低聲說。
“我喜歡你,很喜歡。”
反正是被看出來了,所以壓抑的心情非要說出來才覺得對得起這長久的等待。
後夕晝因爲這久違的表白,胸口沉甸甸的,是甜蜜也是心疼:“山無棱,天地合,亦不與君絕。”
兩人眼中將彼此銘刻,相互看了許久。
後夕晝看她眼底的倦色才忍不住說道:“睡吧。”
“嗯,你壓着被子我不舒服。”
“曉得了。”後夕晝鬆開手,幫她將被子拉好。
明月翻了一個身面朝他,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團聚時光:“等我睡着了你才能走。”
“好。”
趙明月的眼睛慢慢閉上,在後夕晝以爲她已經睡着的時候,她又睜開睏乏的眼睛:“睡不着,你哄我睡。”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不肯乖乖睡?後夕晝隔着被子輕拍她的上臂。
明月其實是真的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嘴角有些遲鈍地彎起笑意:“哄覺不是該拍屁股的嗎?”
好像小孩都那樣啊。
不管她是否是在逗趣,後夕晝的手還是很順從地落在了她側身而躺的臀部側面,隔着被褥輕輕拍打。
明月側臉埋在枕頭裡,困頓的語氣比平時緩慢的許多:“我聽你彈過琴,吹過簫笛,卻未曾聽你唱過歌,今晚你給我唱歌吧。”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與君絕。”
趙明月終於發現了後夕晝的一個缺陷,這人唱歌……有點跑調啊。
她隱約笑了。
迷迷糊糊之間,聽着斷斷續續的歌調,明月猶似在夢中喃喃道:“何時杖爾看南山,我與梅花兩白頭。”
後夕晝低唱的歌聲忽而因爲這兩句詩,斷了,喉頭一陣哽咽,趙明月顯然已經睡去,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脣邊,親吻她的指背。
何時杖爾看南山,我與梅花兩白頭……
他們會有那一天的,白頭偕老的那日。
後夕晝從白霜閣出來已經臨近破曉。
遠遠看見後夕晝走出來,在外邊幫着他們像在站崗的妖王灼華,轉身便要離去,後夕晝叫了一聲:“雀凜。”
他才停下腳步。
待後夕晝走近,看臉色不大對,他問道:“明月如何了?”
“醒了,不過又睡着了。”
“身上的傷可無礙?”雀凜再問。
與景天打鬥的傷倒是不算重,只是背後那個天罰讓他想起來都難受,顯然這件事雀凜也不知道,後夕晝也沒打算說。
“嗯,休息幾日應該就能恢復。”
“那便好。”過多對明月的詢問,雀凜想知道也沒再多問,“接下來二哥打算如何做?”
“先解決犀照,再想辦法解決天帝。”
雀凜微微一愣:“解決天帝?”他想怎麼解決?
“嗯,不管用什麼辦法,得讓他成全我跟明月。”
讓天帝成全他們倆,這個若行得通,至於走到今日嗎?
後夕晝說道:“不行也得行。”
雀凜笑了笑,點頭:“你也沒得選擇,這是你娶上神的代價。”
後夕晝不置可否:“你呢,打算如何做?”
他如何做?總不會搶他的上神的。當然,他知道後夕晝問的不是這個,雀凜手中的一把雀翎扇子搖了搖:“既然大哥已經見我回來,那登門拜訪總是要的,不如明日我們到紫輝宮一走,估計大哥會十分驚喜的。”
後夕晝想了想,頷首:“好,明日就去紫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