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宅一如既往按部就班的日常,不過,這宅子的主人跟以往有些不同了,從二月二去了桃花塢之後,每日都會去,從早到晚,從花開到花落,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再去桃花塢……
管家周全第三次將晚飯送到靜安殿,得到的回答依舊是。
“我不餓,不想吃,不用再送過來。”
“可您中午也沒吃呢。”
“也不餓……”看到管家擔憂的眼神楚子晏才說道,“讓廚房熬些湯羹吧。”
已經這樣有些時候了,眼看主子有些日漸消瘦的跡象,管家將蒙律叫了過來。
“主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最近茶飯不思的。”
“沒發生什麼事……就是最近不大喜歡畫畫了,整日就對着白衣畫像發呆。”
那更糟了,茶不思飯不想就算了,連最喜歡的畫也不畫了。
所以管家以開春回暖,容易感染病毒爲原因,讓大夫給楚子晏看病,大夫也瞧不出什麼所以然,只開出了幾貼補藥讓管家熬給主子吃,而且還說道。
“儘量讓他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回來了,只要按時吃東西年輕人身體很快就會恢復。”
楚子晏也知道自己心情不佳,也強迫自己出去走走散心,可分明已經警告了自己但還是忍不住對過往的每一個白衣人都留了心,可看到那些人都不是自己尋找那人的模樣,心情就更加低落。
於是開始拒絕出門。
專注作畫。
可畫別的都沒有耐心,心裡老想着畫一幅白衣人的畫像,畫完之後看着紙上的美人,求而不得的心更加惆悵。於是乾脆棄筆不畫,無所事事又心煩意亂,令他越發寢食難安。
起初年輕人身強力壯並沒有因爲作息與飲食的混亂有不適,可到了初夏,消瘦許多的楚子晏終於……病倒了。
楚府上下都急壞了,可是輕了很多大夫也沒能讓主子的病情好轉,而主子性格比起以往還要沉悶,也不說自己哪裡難受,導致情況越發嚴重。
周全管家是慌不擇路連陰陽師都請了過來,給人給宅子都作法,結果當然還是沒能讓楚子晏的病情好轉。
大夫的說法是:“你家公子是心病,最好能問出他究竟是想要什麼東西或要見什麼人,總之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
陰陽師的說法是:“你家公子的魂兒給其他東西勾走了,所以才整日恍恍惚惚。”
不過楚子晏堅持說自己沒事,過一陣就自然好了,但大夥兒是覺得他逞強,沒當面拆穿他,但各種招魂各種逼他吃藥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心裡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畫裡的那個白衣人。
其實他也懷疑自己是不是二月二那天晚上,赴了某個妖精的宴會,那個小妖精化成了白衣人的模樣,並告訴自己他叫趙明月。
於是讓他牽腸掛肚念念不忘,跟害了相思病是的……
相思病。
呵,楚子晏無奈一笑,他當真不覺得自己內心如此脆弱呢,只是,爲什麼想起那個人在夢裡掩面哭泣的模樣,讓他真的像丟了魂兒一樣。
不想在折騰這一家子人,他說道:“我要見一個人。”
“主子要見誰,就算是上天入地屬下也給您找過來!”
“那位曾在府上逗留的算命先生。”
楚子晏心裡總有一種感覺,那個算命先生出現並不是偶然,而且那人身上有與常人不同的氣場,他說不出來他是什麼,但與人卻是有些區別。
他讓他去桃花塢,所以才碰到了白衣人,後來他分明遇見了那白衣人的,可卻恍然如夢,若不是能畫出那些畫像,他也會跟家裡的人一樣不記得當日的事情。
如果算命先生不是普通人,那白衣人也大有可能不是普通人,所以纔會讓大家遺忘了那晚上的事。
相傳,有座妖城,會將一些有緣人請到城裡做客,第二日會有一些人在荒郊野外醒來,大多都記不得昨夜在妖城發生的事,有些能說出發生了什麼,但絕大多數都被當成是一場夢遊。
楚子晏對妖怪傳說不津津樂道,也沒有去探知的,但他卻知道那些東西的存在,就像陰陽師所言,有些人類天生就擁有陰陽眼,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他屬於這類吧。
有些人因爲看見這些而時常覺得驚恐,楚子晏卻渾然無感,那些妖鬼於他而言跟人類沒有太大區別,都是各自生活相安無事。
但因爲他有這樣的異於常人的地方,他有些固執地堅持那個夢裡的情境。
可因爲太堅持卻沒有任何結果,所以才讓他們以爲他得了心病,想一想,確實是心病啊。
楚府上下開始尋找算命先生,蒙律還帶着白衣人的畫像到處尋找,可算命先生不見來,白衣人也尋不到,倒是有不少人問了,這白衣人是何人所畫,弄得蒙律跟闖了禍似的回來跟主子認錯。
“小的知道主子是在找這白衣人,看這畫上沒有落款就拿出去讓人認了,可結果卻有人認出這畫是尋畫,所以……小的知罪,請主子責罰。”
楚子晏想到了一個辦法,於是乾脆畫了不少白衣人的畫像,讓那些門路寬的人替他尋找白衣人,甚至他還給了他能看見的妖鬼,讓他們將畫帶到了異界去詢問……
時間一長,尋白衣的動作就越來越大。
終於在豔陽高照的某日,楚府的外頭傳來一聲聲吆喝:“卜卦!風水姻緣,前世今生,財運仕途,算不準不要錢!”
那個身材微胖,鶴髮童顏的算命老叟這一次被恭敬地迎入府內。
楚子晏將老者請到了靜安殿,那個掛滿白衣人畫像的房間,老頭摸着鬍子看畫中人五官清秀絕美無雙,就連身上那股仙靈之氣也躍然於紙上,惟妙惟肖。
“公子不虧是畫師尋,畫工絕對是天下第一啊。”老頭欣賞完畫,不大正經地坐回作爲上,吃着桌上那些爲他準備的精緻糕點。
楚子晏爲他將茶續上:“老先生不覺得這些畫與以往有些不同了嗎?”
“噢是嗎?”老爺子啪唧嘴兒,“老朽愛酒勝過茶。”
楚子晏嘴角一彎,看了門外的管家一眼,管家便端着早就準備好的酒上來,位兩人將酒倒滿。
算命老者一副酒鬼模樣連飲三杯才道一聲:“好酒好酒!”
楚子晏繼續爲他添酒,也沒催促他回答自己的話,老爺子半壺酒下腹抹了一下嘴巴問他:“公子爲何請老朽過來喝酒啊?”
“方纔晚輩問,老先生可覺得這些畫與上次所見有何不同?先生覺得這人面相如何。”
“呃……好!”老爺子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
“與先生上次畫的眼睛是否出自同一個人。”
“老朽那是隨意畫的,沒公子那畫工,見笑了,見笑。”
“那讓晚輩去桃花塢也是隨意之舉?”楚子晏不急不緩地將話題深入。
老者白眉一條:“那日老朽有事耽擱,沒去得成桃花塢,讓公子久等了吧?”
“那倒沒有,既然今日遇見了就請問先生那日爲何讓晚輩去桃花塢?”
“一起喝酒啊。”他還在顧左右而言他,笑嘻嘻地喝着酒。
楚子晏也繼續爲他倒酒,倒滿之後放下酒壺:“趙明月是何人?”
老朽入口的酒頓時緩了一下,隨即眉目一彎,將杯中酒飲盡,然後問楚子晏:“公子這畫是怎麼畫出來的?”
“二月二晚輩與畫中人喝過酒,可醒來的時候除了晚輩沒人見過他,當然若不是因爲這些畫大概晚輩也可能想不起來。”
老者但笑不語,又看向那些畫作,再問:“那二月二之前,公子如何畫得這些畫作?此人公子認不得,可所有人物畫怎麼都是他?”
“……”沒有原因就是腦中有這樣的構思,可唯獨畫不出模樣……也試圖畫過五官可怎麼都畫不對。”
“畫不對……還是畫不好?”
楚子晏頓時一愣,對啊,以他的畫工不可能連眼睛鼻子都畫不好,只是他覺得怎麼畫都……不對。
所以他不是不會畫人的五官,而是畫不出自己想要的樣子,所以才尋尋覓覓十年有餘。
直到算命先生畫出那一雙眼,直到他見過趙明月,然後就什麼都對得上了!
“……趙明月究竟是何人?”
“若老朽說她不是人……”
“所以她真的存在?!”楚子晏已經按不住自己挺起身板,看老者又但笑不語看着他,他才緩緩坐下來,“不管是她是何人或是什麼,晚輩很想見她。”
“如果見到她你可能會死還是要見?”
楚子晏想了想,頷首:“要見。”
“爲何死都要見。”
“不知道,只是……晚輩都因爲他害相思病了。”
“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放聲大笑,然後又嘆了口氣,“公子拿上這個東西,明日到南山,自然會有人接應。”
老者給了他一個卷軸。
“明天之前公子都還可以反悔,可一旦用了這個卷軸,那就是前途未卜,生死一線,而且,老朽也不能保證你能不能真的見到她。”
楚子晏拿了卷軸,起身對老者恭敬行禮:“尋覓十年,哪怕前途未卜晚輩定然要走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