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桀又朝着被宮婢抱着的嬰孩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臉上種種神情一一閃現。
“好,若是慕容藝確定你體內已經無毒,我就將他送回廉王府去,但廉王要如何對他,你答應我,再不能管了。”
漪房張了張嘴,伸出手抱住夏桀的腰,整個人膩到他的身上,嗓音甘甜。
“好,那我派人送他回去的時候,就讓人告訴廉王,小世子是皇上讓送回王府的。”
夏桀登時哭笑不得。
皇上讓人送回王府,還是小世子,這樣一說,他那個貪生怕死的兄弟還能如何,這樣的話看起來模凌兩可,但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會選擇將這個孩子養大。
何況,這個孩子,從身份血統上來說,的確算是廉王府的嫡長子,誰也抹殺不了,若是再有了這道旨意,這個孩子還能不被如珠如寶的養大,等着繼承王位嗎?
夏桀聽出了漪房打的小小算盤,可卻捨不得責怪她的心軟。
他低下頭,看着漪房將小腦袋埋在他的懷裡,一副做了壞事不敢擡頭的樣子,柔軟的髮絲被窗外的微風吹起來,撓的他臉上麻癢一片,又覺得心裡都軟成了一汪水。他的漪房,這世上,和他相伴一生的女子,獨一無二的漪房。
總是掛着冰寒的眼不由得完全柔和下來,他伸出手,摸摸漪房的發,語調和煦溫暖。
“好。”
夏桀心裡也想明白了,這些事情,說到不甘也好,要報復整治誰也好,都應該是他們和碧如歌的事情,和這個孩子的確無關。
何況,有一點,他自己心中是完全明白的,碧如歌當初能夠逮着機會在漪房身上下了毒,造成了那麼嚴重的傷害。他最開始犯的錯也是碧如歌成事的幫手。
若不是他在藏漪宮先下了那樣的藥,就算是碧如歌再精通藥理,也未必就能神不知鬼不覺下手。
所以,他此刻堅持要對這個孩子下手,不過是因爲不想過多的面對自己心中的那份心虛,他對漪房,終是有愧的。漪房之前的小產以致之後的不能孕育子嗣,他也有責任。
但現在他想通了,他知道漪房不恨他了,心裡那份愧疚和心虛終於開始在慢慢的散去,所以,他可以答應漪房的請求,將這個孩子再送回去。
兩個人靜靜的抱在一起,許久以後,外面的翠兒實在是等不及了,想要進來請安,李福扯住她,兩個人交談的聲音有些大,漪房聽見,纔想起翠兒回宮,她還沒來得及見過她。
漪房從夏桀懷中擡起頭來,盈盈的看了夏桀一眼,夏桀立刻會議的挑眉,將漪房扶着做了起來,高聲道:“叫他們兩個人進來。”
李福和翠兒得了旨意,急忙進來。
翠兒一進來,看到漪房,眼淚就忍不住滾到了地上,喊了一聲娘娘,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李福也是面色激動,結結巴巴的,請安都不清楚。
漪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道:“瞧瞧你們兩個,一個是宮內的大總管,一個是本宮的管事尚宮,怎的見了本宮回來連請安都不會了。”
翠兒這才擦了眼淚,哽咽道:“娘娘,您終於回來,奴婢天天都在跟神佛祈求,就盼着娘娘能平安無事的回來,就算是讓奴婢折壽十年都沒關係。現在可好了,娘娘不僅回來了,又有了小皇子,娘娘必然是大福氣的人。”
翠兒說的淚水連連,也有些不管輕重,李福本來還擔心夏桀責怪翠兒,哪知道夏桀沉沉的看了翠兒兩眼,卻道:“起來吧,既然見了你們主子好好的,又有了小皇子,今後就好好伺候你們主子,也是大功一件。看在你忠心又在廉王府立了功的份上,朕升你做三品尚宮女官,協理內務府。”
翠兒一愣,還沒有反映過來。
她以前是藏漪宮的女官,是六品,現在皇上突然升了她三品,也就是說她是宮中四大女尚宮之一,統管宮中這些宮婢嬤嬤,除了宮中的主子,權柄只在李福之下了,而且還協理內務府……
翠兒沒說話,漪房卻笑了笑,示意她道:“還不快向皇上謝恩,傻丫頭,帶回皇上改主意了。”
夏桀就擰了眉,故意板起臉,“朕的旨意,什麼時候改過。”
漪房吃吃的笑,面色如三月春曉,夏桀看的心神一蕩,伸過手去攬住漪房的腰,目中有毫不掩飾的火焰升騰而起。漪房被這樣灼熱的眼光盯着,面色更顯緋紅,看的夏桀幾欲癡狂,若不是顧及着還有許多奴才看着,漪房又面皮薄,他真想將面前的這個小女子擁到懷裡,狠狠地吻個夠!
翠兒被漪房一提醒,回過神來,急忙給夏桀謝恩。
夏桀淡淡的嗯了一聲,問起了翠兒和李福去廉王府的情況。
對於廉王,夏桀雖然不放在眼裡,可眼前形勢又有不同。
自從漪房告訴了他自己那位父皇在死前還安排了那麼些暗棋後,既心涼,又心驚。
父皇畢竟是父皇,不管是爲鳳舞長公主癡迷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又被太皇太后脅迫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有早年的根基在那裡,依舊能夠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地下做出那些事情,並且連他和景安帝這位大哥都瞞了過去。
這些年,也許是他自負了,只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京城或者那些百年根基的世家上,卻沒有想到,各地那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官職,整合起來,也是一個強大的力量。
只是,誰又會想到,父皇寧肯動搖朝廷的根基,爲大夏埋下分裂的危險,也要爲他的那位長子,準備足夠多的力量呢!
既然知道了這些狀況,他對於世家的安排暫且不提,畢竟那些人經過多年的布控,已經可以掌握在手中,慢慢的收網了。
現在反而是宗室裡面,不能生亂。
夏珏身爲父皇最寵愛的兒子,皇家玉碟上卻沒有他的名字,所以夏珏即使手中有寶圖,找到了玉璽,他也有法子讓夏珏名不正言不順。可廉王不同,廉王是衆所周知的皇室子嗣,何況,廉王這些年在京城裡面遊手好閒,結識的人並不少。他不怕廉王,不過要是廉王再和夏珏聯合在一起,對他也是一種麻煩。
所幸,在碧如歌被送到廉王府的前段時間,他這位兄弟的確是昏過頭,現在看來確有逐漸清醒的趨勢。
夏桀聽着李福慢慢講述廉王對於碧如歌的態度,對於碧如歌生產時的恨不能及早脫手,夏桀脣角扯動,勾出來的全是冰寒的冷意。
碧如歌,你這個賤人,想要讓所有人的都勾結在一起來對付朕,不過你忘了,你找的這些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貪生怕死,見風使舵,指望這些人幫你碧家謀成大業,做夢!
夏桀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不發一言。
李福打量了夏桀的神情,想到外面還有個王嬤嬤,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夏桀。
畢竟這位嬤嬤早年還是和皇上有些情分在,雖然投效錯了主子,盡錯了忠,不過皇上沒發話,卻不是他能夠做主處置的。
可是看到夏桀面色陰沉的樣子,李福心裡就打鼓,萬般無奈之下,李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漪房。
漪房會意一笑,開口問道:“李公公可還有事?”
李福立馬趁機道:“回娘娘的話,王嬤嬤還在外面,不知道……”
“王嬤嬤……”
夏桀一聽到王嬤嬤三個字就覺得惱怒,他生平最恨別人藉着他的心來算計他。
珍妃利用他的信任,設計那場刺殺救駕的把戲對他而言已經是奇恥大辱。後來又察覺到,王嬤嬤這位,他曾經在宮中頗爲尊敬的老人,在景安帝時,他最艱難的那段時日給了他最溫暖最堅定支持的老嬤嬤其實一直是太皇太后留下的棋子,一直還和碧家聯繫着,並且還幫着將碧如歌送進了宮,幫着要對付漪房,他心裡早就升起了滔天大怒氣。
之所以一直沒處置,是因爲他想看看,這個老嬤嬤會不會知難而退,沒想到等到的結果是王嬤嬤屢屢觸犯他的逆鱗。早年患難中積累的感情終於化作齏粉,半點也不剩,今日這個王嬤嬤還敢跪在他的面前,提到往事,簡直就是在提醒他曾經數度被人用真心愚弄過!
夏珏覺得這是對他帝王尊嚴的侵犯,所以對王嬤嬤滿是厭憎,不願再見,只等着找個最合適的法子賜死就好。
可漪房卻不這麼想。
這位王嬤嬤,在太皇太后這位主子死後,都還能堅持太皇太后的囑託,忠心不二的幫着碧家和碧如歌。雖然王嬤嬤一直設計的人是她,她對這位王嬤嬤也沒有多少怨恨,各爲其主,各爲自身而已。
她此刻最感興趣的是,能夠讓太皇太后這樣信任的奴僕,會不會知道太皇太后將玉璽藏在了什麼地方,而根本不需要那份寶圖!
漪房就搶在夏桀的前面道:“將人帶進來。”
想了想,漪房看着宮婢抱在手裡的嬰孩,又道:“將孩子抱過來,你們都退下。”
宮婢聽了話,看了看夏桀,方纔皇上還說不讓娘娘累着呢。
夏桀有些氣悶,不過沒有說話,而是搶先抱過了孩子,不肯讓漪房動手,漪房會心的笑了笑,朝着翠兒幾個人點點頭,李福和翠兒知道漪房必然是有安排,忙帶着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片刻後,神情看上去還有些恍惚的王嬤嬤就被帶了進來。
漪房注意到王嬤嬤跪在地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麻木,好像下一刻死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漪房靈動的眼轉了轉,伸手過去輕輕碰碰夏桀懷中孩子的小臉。那孩子本來沉沉睡着,被漪房的手不停撫摸,眉頭一皺,發出了幾聲小小的嗚咽。
然而,就是這樣幾聲細細小小跟小貓一樣的嗚咽,王嬤嬤聽了渾身就一激靈,猛的擡起頭,正好對上漪房看過來的眼。
漪房就看見,王嬤嬤望着孩子的眼神,滿是惶恐和擔憂,看向她的目光裡,也有幾分懇求。漪房登時微微笑了出來。
理順思路了,明天更八千字,囧……結尾寫得好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