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玄元門,通玄山。
正是寒冬時節,通玄山又地處北國,自然是一片銀裝素裹的風貌。這場雪卻是連着下了旬月有餘,若是從九天之上俯視而望,就是仙人,怕是也會被這番風貌的壯觀,而折服。自然萬物,原本就不是一仙一神所創造,其從一而生,又到九而終,本就是循環往復,未有始終。
從九天之上向下望去,但見通玄山羣山山脈相連,其間山脈相隔之處,被無數雪松首尾相連,遠遠望去,卻甚是蔚爲壯觀。極目而去,卻是一時之間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這通選山羣山山脈之上的這無數雪松,又是多少玄元門弟子,多少年來所栽種之果。
突然,從一陣獵獵狂風之中,卻是傳出一道清脆響亮,未受狂風暴雪絲毫影像的聲音,“古人云‘十年育樹,百年育人’,果真誠不欺我。”緊隨那道聲音之後,卻是又傳來一道淡淡聲音,那聲音雖是淡淡,也不如先前那道聲音一般,中氣十足,但是卻似是閒庭信步,任你狂風暴雨,我自傲立不倒。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大冬天的把我從草廬之中叫出來,卻又不說要做什麼,當真覺得你梅師叔就是這般好脾氣嘛,”他話語說到最後,卻是自己都不自覺地輕笑了數聲,顯然也覺得自己甚是底氣不足。
“梅師叔,你老人家,是老當益壯,風采依舊。再說你一身修爲,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若是今日這件事,不讓您老人家親自眼見爲實,怕是到時候又說我們兩個,信口雌黃了。”一道充滿着俏皮嬉戲語氣的聲音,卻是緊隨着那道淡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緊隨着那道充滿俏皮的聲音,一個身穿破敗碧綠道袍的中年道士,卻是從一團風雪之中,灑脫而出。他那身破敗的碧綠道袍,卻是將從天而降的一團團風雪,給兜住,然後碧綠色光芒閃爍間,一個若隱若現的太極圖案,卻是悄無聲息地將三人給罩在了其中。
這術法卻是施地極爲巧妙,既動用了些許靈力,不至於因外力而行走困難;又沒有過多運用靈力,反而是藉助風雪,將衆人行跡給隱匿起來。因此,也不至於讓修爲高絕者,發現衆人地行蹤。這三人,卻正是,道宣,秦無涯,和梅長蘇三人。
一個時辰以前,道宣和秦無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通玄山一個山脈的山頂,擺脫掉掉那人地追蹤後。道宣卻是突然心血來潮,竟然反而逆向跟蹤起那人來,並極力慫恿秦無涯和他一起行事。秦無涯,本來滿腹心事,一心向着,如何將暗影重新整合起來,因此並沒有多少心思,跟着道宣行這些無聊的事情。
但是一來,道宣一直神神秘秘地說,自己乃是身懷隱秘之事而來,而且這隱秘之事,卻是和暗影有關,只要秦無涯和他一起跟蹤完這人,定會將這件事情告訴他;二來,秦無涯一早也是對這人起了疑心,只不過,他心中始終覺得此人,應該不會做出叛逆之事,因此也並沒將之放在心上,如今見他有意跟蹤自己,而失去自己兩人蹤跡之後,其迴轉路線,卻是曲曲折折,竟似是在故意試探,是否有人跟蹤。
秦無涯斷定,此人,必定是有極爲隱秘的事情,不想讓人知道,再加上道宣地巧簧如蛇,他之後百般不情願地隨他前來。這般不來不要緊,一來,卻着實讓秦無涯吃了一驚。這人,所來的方向和位置,竟是衝着,冰火谷的位置而去。
正道秦無涯想要繼續跟進之時,道宣卻是突然折返而回,並將秦無涯強拉着,往後山而去。秦無涯一頭霧水,卻聽道宣在身旁說道,“這小子,既然入了冰火谷,便不是一兩個時辰能出得來的。雖然說,山門已破,這‘冰火谷’也失了禁止,但是你我既然身爲玄元門弟子,便不能硬闖這‘冰火谷’。更何況,他身份特殊,憑你一個幾百年都不在門中顯身,偷偷摸摸的暗影,和我一個早就被逐出師門的棄徒,就算我們將我們見到的事情,栩栩如生地說出來,也必定換回來一個‘咱們倆是看畫本看多了’的評語。”
秦無涯驀然一愣,看着那使勁拽着自己衣袖,依然不放鬆的那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背影,嘴角邊卻是突然掠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腦海之中,突然閃過,百多年前的種種往事的片段。那個時候,自己也不過才入門才數十載,但因天賦和勤勉的原因,卻是早早便是衆弟子口中的大師兄。
而在衆多弟子之中,卻是有兩個人讓自己印象最爲深刻。那兩個人雖然和自己年齡相差也不是很多,但是因爲入門比自己短了幾載,因此在道法修爲上,也是落後了許多。但是,儘管如此,三人卻還是親密無間,又過數十載,三人修爲都精進無比。秦無涯自身修爲,也是一時之間,破了上清之境最後一層,堪堪進入到太清之境。
另外兩人,雖然修習起步較晚,但是天賦卻都是極好,雖然修行術法道術的選擇不同,但是在那一年卻也是都同時進入了上清之境的最後一層,隱隱已有堪破太清之境的跡象。時值百年一遇的門中大考,若是大考獨中者,便有望入‘第一殿’之中,隨掌教真人修行。
三人都是滿懷信心,想一舉突破各種考覈和考驗,最後進入第一殿,結束這一直以來都是在外殿獨學的狀況,得以進入‘玲瓏閣’,並由此一堪大道之術。可是,就是在那個時候,清影卻是突然找上了自己,並直言,讓自己放棄這次大考,拜他爲師。
秦無涯,那個時候,心情卻是萬分的激動,清影之名,在玄元門之中,一點都不亞於懸在那九百九十九重天階之上的‘第一殿’的威名。如果說清虛掌教之名,在秦無涯這些入門百載以內,外山獨自修行的弟子之中,如煌煌天日一般,威名盛播。那清影之名,便如明月高懸一般,雖然可望不可即,但卻總是給人,一種更爲寧靜和嚮往的感覺。
秦無涯與清影面談了數個時辰,當最後清影問道,“你願意用你一生都見不到光明,來讓世俗百姓一直活在陽光下嗎,”秦無涯突然覺得釋然了,自己先前所有的種種憂慮,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他霍然站了起來,雙目凝視着秦無涯,淡淡說道,“我願意”。
那個時候,清影卻是也有一絲吃驚,微微愕然說道,“嗯,你願意,難道,你不覺得,自己修道以後,便與世俗百姓不一樣了嗎,難道,你不覺得,你當初之所以選擇修道一途,就是爲了擺脫掉,世俗之間的紛爭和陰暗嗎,你難道不覺得,爲了一羣在你面前如螻蟻般的人,而捨棄掉自己百載一來,才換來的光明,其後數百載甚至數千載,都活在陰暗之中的行爲而感到可笑嗎,”
清影,卻是並未因他的爽快答應,而臉上有一絲笑容,反而是雙眸之中,目光炯炯,不斷向着秦無涯所在的方向一步步逼去,咄咄逼人地說道。起初之時,秦無涯,卻是心中也有一絲驚恐和猶豫,那一道道聲音,如利刃一般直插向自己心肺之間。他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盤旋不散,質問着自己,“你當真不是爲了一絲虛榮之心,或者爲了那點讓別人仰慕的聲名,而選擇這條路嗎,”
但是片刻之後,秦無涯,卻是面色恢復如初,堅定地說道,“不,我只是覺得喧囂地爲着一個莫須有的大道長生而修行,倒不如真真切切地去看看,那些陰暗之中到底有什麼,看看,這顆費盡百載時光而修成的道心,到底能不能始終如初。”那個時候,他只不過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誰知,清影聽完之後,卻是微微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許久,卻是身形微微轉向殿閣門口的方向,淡淡說道,“你去吧,這次大考之後,你再到後山,窮涯無盡之處找我便是。這個東西,你隨身帶着。”清影卻是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了秦無涯。
清影目光望着那數百級臺階之上的“第一殿”的匾額,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對着秦無涯說道,“這一生,恐怕,與那殿閣的距離,就只有這九百九十九級天階,但是這天階,卻是再也無法越過了。”他突然語氣微微一轉,問道,“你確定,你知道,那‘第一殿’之中,到底是怎麼樣的所在吧,”
“嗯,當然知道,從進入玄元門修行以來,那‘第一殿’便是我們每個人的嚮往。據說,在那‘第一殿’殿閣之中所供奉的牌位都是,玄元門千百年來,盛名相傳的前輩,一直被天下人所敬仰。只有極盡才華和天賦,將一身修爲練到最高絕者,才能入得了那‘第一殿’。”
“嗯,所聽說的倒也很全面。那你知道,以你天賦,若是得門中幾位真人教導,說不定,不用百年,你便有可能將你的名字,刻在‘第一殿’無量之碑之上,然後,再過千百載時光以後,若是你羽化飛昇,你的名字,也可以刻在那其中的一個牌位之上,”
“這點信心,我當然還是有的。”
“那,你還是決定,要捨棄掉這一切,”
“嗯,我已經決定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