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菀汐在心裡吶喊着,拼了命地張嘴呼喊,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她多想衝出去攔住他!多想要衝出去抱一抱他,哪怕是和他一起赴死也好啊……
她不能就這麼在他身邊,卻連見他一眼都不能,就只能聽着他,爲了她而赴死……
其實他本可以不用死的,只要他不在意她的生死,只要他不給慕容焰些這封手諭,慕容焰就拿他沒轍!
可慕容焰這小人,卻用她來要挾他……她是他的死穴!她早就知道,她是他的死穴!
然而事情未到眼前,她總不覺得這一點有多重要,甚至於還總是讓自己忽略、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直到如今真的生死關頭、真的看到他在自己的性命與她之間做出的抉擇,她纔再也不能逃避,她才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可一切,卻是爲時已晚……
她還有太多的話沒有對他說、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爲他做……風北宸,你千萬不要犯傻,你不能就這樣死了!我還有話沒有對你說啊……
死,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需要勇氣的。皇上緊緊攥着手中的匕首,卻遲遲沒有將它送到自己心口。他的確捨不得死……在這塵世上,他還有太多事情沒做呢。
他還想着,待到他和菀汐有了孩子、待到孩子長大了些,他便帶着菀汐離開皇宮、離開京都城,去看看這天下間的大好河山,攜手走過每一處風景。他還想着,待回到宮裡,他要盡力彌補那件錯事,幫菀汐爲知秋報了仇,以免菀汐爲此而亂了心性。
他還想着,她的十九歲生辰快到了,他可得好好準備一番……
“風兄,捨不得死了?改變主意了?”慕容焰問。
他是想要改變主意,是想着,能不能有一個讓兩人都能活着的法子?
如果他死了,菀汐一個人,可得多孤獨呢……
君紫夜就在外面,生的希望就在外面,他豈能不想活?
“我不是不讓你耍花招。如風兄這等皇位都能贏來的人,還有什麼事情是能難住你的?只是在你想到什麼的時候,我勸你想一想,你是想要自己活、還是想讓容菀汐也跟你一起活。如果是後者,那是沒可能的。因爲我的派去的人動手極快。只要我一個響指,外面立刻有信號傳……風兄!”
慕容焰正低聲說得起勁兒呢,心底裡,他已經不認爲風北宸會甘心赴死了,反而像是聊家常般悠然。可話還沒說完,就見風北宸一咬牙、一閉眼、猛地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處!這一連串兒的動作,卻只是在一個眨眼的功夫便發生了,一絲猶豫也無!而且那匕首的位置,是心的正中央,絕無偏差,可見其決然!
嚇得慕容焰一聲驚呼!眼瞧着匕首刺入,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把自己也給唬住了,還真以爲這匕首是能刺死人的呢!
……
“嗯?”
在靜了片刻之後,皇上緩緩睜開眼,看向自己手裡的匕首……上面一點兒血跡也沒有。
皇上拿起來,再往心口處刺了一下,只見那匕首瞬間縮了進去。
“哈哈……哈哈哈……”看到風北宸那一臉懵樣兒,慕容焰一手指着匕首,一手捧腹大笑,“怎麼樣?我這東西好玩兒吧?沒見過吧?你們風國沒有吧?哈哈……鼠目寸光的東西!還真以爲自己要死了呢?弄得好生壯烈哪!”
“吱呀……”房門開了,是君紫夜漫步而入。
“阿夜,你看他這一副傻樣兒……我就說我雪國的寶貝多了去了,比他風國不知道強了多少倍!早晚有一天我會踏平風國,你還不信呢!”
看着如同小孩子般因調皮得逞而大爲開懷的慕容焰,君紫夜真的很不忍心打擾他。因爲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慕容焰笑得這樣毫無城府、無拘無束了,記憶中最後一次看他這樣笑,便是第一次來雪國的時候。慕容焰帶他微服出巡之時,他們一起捉弄麟芳城裡的一個惡霸。轉眼間,已過了這許多年。不想今生還能看到他這樣孩童般的笑容。
可是……卻還是不得不提醒一下啊……
“阿焰,那是我做的匕首。”君紫夜提醒道。
“哎呀,有什麼關係,你的就是我的!我說是雪國的寶貝,它就是!”慕容焰笑道。
皇上搖搖頭,將匕首扔給慕容焰,道:“什麼稀罕東西?還當寶貝呢!不過是個機關匕首罷了,我風國裡,隨隨便便找一個精巧匠人就能做得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鼠目寸光!”
看到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兒傷口、又看到那匕首、又聽到慕容焰的話、又聽到君紫夜的話,他要是再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可就是傻子了!
“我說,你們弄得這是哪一齣?”皇上看向君紫夜。不知爲何,察覺到自己被耍了,想要揪出罪魁禍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這個一看就一臉奸詐相的慕容焰、反而是一臉正直的君紫夜。
因爲這事兒若是慕容焰謀劃的,這匕首可一定是真的。
只是君紫夜謀劃這事兒作什麼呢?難道是爲了要他的字跡?要他的手諭?君紫夜纔不會這麼吃飽了撐的。這些東西,就是擺在他面前,他都不會要的。
“阿淮,你進來。”慕容焰向門口兒揚聲道。
之前那個給皇上和容菀汐點穴的小太監進了屋,嚮慕容焰施了一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給屋裡那女人的穴道解開。”慕容焰吩咐道。
一聽慕容焰說“那女人”,皇上更是詫異。心想原來這寢宮裡不只是他們兩人,剛纔竟然還有別人在。而這女人,又是誰呢?慕容焰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他和君紫夜兩人到底在謀劃什麼?
正想着,忽聽屋裡有人喊了一聲兒:“風北宸!”
這一聲兒喚,哭音中帶着歡喜、嗔怪中帶着深情,真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而且,他很喜歡聽她這麼連名帶姓兒地叫他,聽多少遍都不會覺得膩。
“北宸……”“那女人”已經喚着他的名字,撲入了他的懷中……
“你怎麼這麼傻?我就在裡面呢!我就在寢房裡呢!你只要叫君大哥,他就會把我們一起救出去的!你怎麼這麼傻……”容菀汐緊緊抱着皇上,生怕這是一個夢,生怕只要她一鬆手,看到的,就是皇上的屍體了。
“沒事了沒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麼啊……”皇上輕揉着容菀汐的頭髮,聲音溫柔得已是溺死個人。
“誰說我哭了?我纔沒哭呢……”容菀汐倔強道,但聲音卻是哽咽的,還有些哆嗦呢。
“呵呵……”皇上溫柔低笑,抱着她的手,也更緊了些……真好,他們倆都還活着,他想要和她一起做的事情還可以做,真好……
“咳咳……”慕容焰實在看不下去了,道:“這兒還有兩個大活人呢,你們能不能稍稍考慮一下我們倆?”
容菀汐擦了擦眼淚……呃,的確,她確實是哭了,嘴硬不得。從皇上懷裡起身,卻還是不想放棄和他的牽連,即便身子直起來了,手卻是緊緊拉着他的手,不想分開。
“君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偷換了慕容焰的匕首?”容菀汐完全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之中,哪裡能想到這事情裡的蹊蹺?就連慕容焰剛剛大笑,都給忽略掉了。
“你還說我笨呢!君紫夜可不是什麼好人,我看今天的事情就是他謀劃的。”皇上揉了揉容菀汐的頭,雖是責怪的話,但聲音裡卻滿是寵溺。
使得慕容焰和君紫夜聽着,都覺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渾身不自在啊。
若說之前皇上還不明白這倆人在搞什麼名堂呢,當看到菀汐從寢房裡跑出來,他立刻就明白了。這兩人其實是在幫他,想要讓菀汐看清楚他的心。
君紫夜道:“風兄,你是一個明君。有你做風國的皇帝,乃是百姓之福。所謂在其位謀其事,你既然是風國的皇帝、且已經是個好皇帝了,便要繼續做好它。可我卻看出,你總是想要逃離皇宮。想來,應該和菀汐有很大的關係。之前未央宮裡的事,我多少也聽說了些……”
“風兄,你既然連爲菀汐死都不怕,又豈能怕爲她做些千古未有之事?比如說你宮裡的那些女人,我看你若不喜歡,不如散了她們。只要你二人雙宿雙棲,在哪裡不都是一樣的?都說宮牆鎖人,可真正鎖人的,就是那一面面高牆嗎?其實是人心。若這宮牆之中再無爭鬥,未央宮其實和民間的一處高宅無異,御花園又何曾不是山水間?”
君紫夜向來寡言且言語冷淡,卻不想此時竟然說了這一番緩緩勸導來。皇上和容菀汐原本就很願意聽君紫夜說話,此時聽得他這般耐心的和緩言說,更是字字句句都聽到了心裡去。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話放在此情此境上,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皇上但覺如醍醐灌頂,瞬間清醒!
是啊,真正困住他們的,並非是那高高的宮牆,而是人心。是因爲未央宮裡總有爭鬥,所以才顯得就連那宮牆都是陰謀。如果這未央宮中再無爭鬥,那高高宮牆,可就成了阻隔塵世骯髒的桃源圍牆。如果未央宮裡再無爭鬥、一山一水、一屋一瓦,又何嘗不是風景?
他怎麼現在才明白呢!他怎麼就不能早些明白呢!
其實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把這些女人帶進宮裡來。尤其是秦穎月,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她一直懷有不忍之心。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越是牽連,便越說不清了。越是不忍、便愈發剪不斷。
可他明明已經不愛她。
就連上次和她的肌膚之親,都只是在和菀汐賭氣罷了。那一晚如果不是秦穎月,而是別人,他也會那樣做。因爲那隻不過是個發泄的工具罷了。可因爲是秦穎月,菀汐心裡的難受,便註定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