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永遠比人們想象的更加殘酷,在這裡沒有英雄救美,沒有慈悲爲懷,只剩下慾望之間你死我活的爭奪。
所有的故事都起始與愛恨的糾纏,卻都在欲利相爭時達到高潮。
連笛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斷氣,板子卻仍然就着血水擊打在他們爛掉的皮肉上。顧芷莜站在連笛的面前拈花輕笑,大紅色的衣裙妥帖地穿在身上,邊角都扯得筆直,優雅地彷彿在參加一場盛宴。
是啊,一場血肉模糊,鮮血蓬勃的末日盛宴。連笛發現屋檐下的石榴花彷彿又開了,散發出迷人的清香。
終於,一切歸於沉寂。顧芷莜滿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指着連笛:“至於你和那個丫頭,去司膳房做事。以後,後宮裡再也沒有連笛公主,你們聽懂了嗎?”
能目睹這一幕的都是人精似的人物,連忙點頭稱是。
連笛撐起力氣瞪向顧芷莜:“放肆,本宮是榮國的四公主,陛下親自冊封的毓婕妤。”
顧芷莜搖搖頭,走到連笛身邊附耳說道:“要麼死,你選一個。”
“你!”連笛憤恨地瞪着她。
顧芷莜滿意地轉過身,臉上一閃而過痛楚的表情,轉瞬即逝:“你們把這裡收拾乾淨,你們二人明日就去報道吧。”
說着,帶着甄婕妤揚長而去。她一步步地踏過血水,臉上揚起明媚的微笑。
她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做錯。
她是爲了家族,爲了天下,所以連笛是應該被捨棄的,只有捨棄了她才能換取多數人的幸福。
同時,她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叫囂着,告訴她,她是錯的,她就是個自私自利,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
是她!爲了家族榮耀,杖殺數十人的性命!
是她!爲了一己私利,親手把妹妹推入深淵!
不消片刻,她冷冷地勾起嘴角,自嘲般地說道,那又如何?她手上的罪孽已經太多了,不差多出這一件兩件。
她已經身處地獄,無力回頭。
要征戰天下,就要心硬如鐵。這些命如螻蟻的賤人都是他們手中的棋子,一將功成萬骨枯。陳千暮如是,顧芷莜亦如是。
“顧芷莜!我恨你!”
連笛撕心裂肺地吶喊聲從背後傳過來,顧芷莜腳步一頓,手中的佛珠轟然斷線。琥珀色的珠子滾了一地,濺起的血滴落在她大紅色的裙裾上,斑斑點點如梅花落雪。
恨吧,恨吧。顧芷莜淡漠地冷笑,再次頭也不回地離去。
“娘娘,您對毓婕妤的處罰是不是輕了些。穢亂宮闈可是該砍頭的大罪。。。”甄婕妤含笑着追上顧芷莜的步伐。
“本宮告訴過你,毓婕妤已經死了,現在臻華宮裡的是司膳房宮女連笛和紫菀,聽懂了麼?”顧芷莜看着面前喜上眉梢的甄婕妤,眼神如同看着一個死人。
甄婕妤被顧芷莜的目光看得心中冷颼颼的,只好噤了聲默默跟在後面。天邊圓月掛溝渠,澄淨地月光撒在 二人的面前
,如同新生的嬰兒般純淨透明。
臻華宮中,連笛伏在血泊中,久久不能起身,紫菀已經被他們打得暈了過去,手朝着連笛的方向伸過來。
歲晏正在帶領侍衛們收拾屍首,他們集中把屍首扔到木製的手推車上,一個疊着一個的毫不整齊地碼放着,更像是屠宰場裡的羔羊。之後,他們從木桶中倒出水,把血跡清理乾淨。
連笛咬着牙站起來,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又‘噗通’一聲坐到地上。旁邊的侍衛們瞧了,不忍心地想上來扶她,被歲晏一個眼神呵斥住。連笛平日裡對他們照顧有加,好吃好喝必定會想着他們的,此時見了他們的舉動,連笛也只是冷淡地笑笑,畢竟自己的姐姐都可能對自己痛下殺手呢,何況這些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連笛又努力地掙扎了幾次,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她費力走到歲晏面前,只覺得腦子中似乎有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會裂開。
“是不是你告密!”
歲晏看了連笛一眼,沒說話,揮手讓大家趕緊幹活,不許湊熱鬧。
“說!是不是你!”連笛扯住歲晏的脖子,嗓音嘶啞地逼問道。
歲晏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
“你說啊!你說話啊你!”連笛喊道,嗓子中蔓延出一絲甜膩的血腥味道。
“滾開!你個瘋婆子!”歲晏一把推開連笛,雙手沒注意地碰上連笛的胸口,不懷好意地笑笑。
連笛被歲晏推倒在地,渾身已經被冒出的冷汗浸溼,貝齒死死咬着下脣:“你說!我平日待你們不薄!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麼!”
連笛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歲晏會是那個告密的人。自打歲晏這一班新的侍衛接手臻華宮後,連笛想着大家都不容易,於是從未難爲過他們。哪怕是撞破王貞兒和歲晏之間的‘姦情’時,也沒想過用此事要挾歲晏,收爲己用。
歲晏看了看衆人都在忙碌,並沒有注意這邊後,湊到連笛身邊,一手摸上連笛的臉:“果然公主出身的婕妤就是比婢女出身的美人手感好。”
“滾!”連笛惱怒,一把甩開他的手。
歲晏聳聳肩,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我知道你看見了。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其實那一夜在連笛的身後還隱藏着一個人,歲晏的發小,他平日裡是專門放風的,正好看見連笛目睹了整個過程。後來,他告訴歲晏這事情敗露了,歲晏想着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恰巧此時,他隱約聽到了扁青婚禮的風聲,將計就計,沒來得及與王貞兒商量,直接去稟告了皇后娘娘。
連笛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本宮說了麼!”
“只要你活着,這個秘密總有一日會泄露出去。”歲晏也是府宅大院中長大的,見慣這種秘密背後的齷齪與骯髒。他深知一個道理,只有死人才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連笛微笑着點頭,蒼涼而悲傷:“那你知不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歲晏咬咬牙:“那就看您的本事了。”言罷,轉身去收拾屍首了,再不理會連笛。
連笛緩步走到庭院中央,原本紅紗幔帳,喜氣洋洋的場景已經變得破敗不堪,絹紗落在泥土中,碎成一塊塊的破布,之前撐過的紅傘倒在血泊中,傘蓋似乎更顯鮮紅。
一個時辰之前,還是笑語歡歌的人間樂土;一個時辰之後,變成死氣沉沉的魔鬼煉獄。
哀,莫大於心死。
此時此刻的連笛深切地感受到,她是一切的原罪,只有她死了,一切纔會終止。
那些枉死的人,都是因爲她的‘熱鬧’!
她擦乾淨眼角的淚水,看向散發着柔和光輝的月輪,嘴角噙着溫柔解意的笑容。下定了心思,她在心裡默默與這個世界告別。
幻夢一場,終是黃梁。
就在連笛想要衝過去搶過歲晏手裡的佩劍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大雁的叫聲。
那一刻,她如同開悟般,醍醐灌頂。人生中總有那麼一兩個瞬間,你的心接近了天地間的靈氣,好像修禪悟道般清澈通透。
她絕不能死!
她要復仇,要揹着這些人的性命努力的活下去,然後把他們千刀萬剮,血祭冤魂!
“紫菀,紫菀!”連笛決定了心思,跑到一旁把紫菀扶在懷裡,她身上衣料已經破了,皮開肉綻。
紫菀聽到連笛的喊聲,盡力地睜開眼睛,顫抖着手撫上連笛的臉龐:“公主,不哭。咳咳咳。。。紫菀。。在。”
“你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連笛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與紫菀額頭相抵。
經過一番折騰,臻華宮已經‘煥然一新’,歲晏滿意地點點帶着侍衛們離開,臨行前又用他的‘鹹豬手’摸了摸連笛的小臉。
連笛只覺得一陣陣反胃,王美人怎麼能看上這種貨色!
剛剛被鬆了綁的葛常侍,一下撲到連笛身邊:“娘娘,您沒事吧!”
連笛沉了口氣,站起身欲往外走,被紫菀一把拉住:“公主,您去哪?”
“我去求皇后娘娘,不能讓扁青死。”
紫菀強撐着身子:“公主,沒用的!皇后這回是鐵了心致我們於死地,現在又證據確鑿,咳咳。。。她怎麼。。咳咳咳。。可能放過我們?”紫菀只覺得每說一句話,整顆心臟都在顫抖。
“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我的錯,我去承擔!”說着,連笛掙脫開紫菀的手:“葛常侍,現在我們不能 繼續住在臻華宮了,勞煩您把紫菀送到司膳房的婢女房中。”
“娘娘。。”
連笛咬牙走向鳳翊宮,銀色的月輝落在她身上。她不知道她做得是對是錯,但她明白不到最後關頭,她就不會放棄。
既然是她的失誤,就讓她來承擔後果。她會揹着那些人的靈魂一起活下去,夜夜贖罪,日日懺悔,她所剩不多的餘生只有一個目標,報仇!
她會替代着他們活下去!直到把歲晏和甄婕妤千刀萬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