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笛回到宮中時,恰巧宮門落鎖。夜深了,一起似乎歸於沉寂,只有鳥雀哀鳴和常侍打更的聲音。
"咚——,咚——"沉重混合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敲打着這千年不變的皇宮。連笛想,這鐘鼓聲該是目睹了這裡的千年鉅變。
連笛靜靜地走在青石板路上,不發一語,只有月色灑下些許銀輝。紫菀被涼風吹得有些發抖,抱緊了手臂,湊到連笛身邊:"公主,我看這裡不太平,我們快些走吧。"
連笛只覺得紫菀是被剛剛的事嚇到了,回身挽住紫菀的胳膊:"我們快些回去吧。這些飯菜還能給扁青姑姑她們當夜宵。"連笛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紫菀吸了吸鼻子,看着前面的假山後面略有火燭跳動,隱隱約約還有輕聲細語傳來。她拉着連笛停下腳步:"公主,你看那裡好像有人。"
連笛狐疑地看過去:"這半夜三更的,是哪個宮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
"我們過去看看?"
"走,過去看看。"連笛沉了口氣,管他是人是鬼,見見再說。
二人把食盒放到地上,貓着腰輕手輕腳地探過去。紫菀看着前面明明滅滅的火光,心裡有些發毛,低低地叫了一聲:"公主。"連笛把食指抵在脣中:"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二人緊步快行了一陣,終於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假山後面,風中突然傳來一陣女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聽在連笛的耳朵裡如同鬼泣,她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嗚嗚嗚。。。綠荷妹子,你千萬不要怪我。"
連笛透過假山的縫隙處看見一個宮裝婢女正背對着她,低着頭抹眼淚,前面是個銅盆,裡面燒着之前。邊燒邊斷斷續續地哭着什麼。
連笛敏銳地聽到她的話語中有‘綠荷‘的字眼,心裡琢磨,這不是我那個死去的婢子麼。她掐指算了算,發現今日正是綠荷的尾七。於是,她與紫菀對視一眼,繼續趴在假山後偷聽。
"我也是聽差辦事,你可千萬不要回來找我。。。。"
"我會每年都給你燒祭的,嗚嗚。。。嗚嗚嗚。。。"
這裡面是藏着貓膩,也就是說綠荷之死沒那麼簡單。連笛琢磨了一下,計上心來。
她清了清嗓子,捏出尖利哀怨的聲音,透過假山的小孔處,幽幽說道:"姐姐。。。"
那宮裝女子瞬間頭皮一炸,跌落在地,秀麗的小臉上佈滿了驚恐的神色,邊搖頭邊後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已經給你燒了好多紙錢了!"邊說着,邊抓起身邊的一大摞紙錢往火盆裡塞。
"哈哈哈,我,我不要錢。"連笛咯咯咯地直笑,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宮裝女子嚇得面色慘白,頭髮散亂,不住地靠近假山,對着空中張牙舞爪:"那你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放過我!"
"姐姐,我要你的命。"
"不要!不要!綠荷妹
子,我錯了。我也是受人指使,才害死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就是有冤屈,也該找那個正主去。"宮裝女子已經嚇癱在地上,雙眼無神。
紫菀收到連笛的眼色,心領神會:"綠荷妹子,這就是那個害死你的人啊。哦哈哈,細皮嫩肉的,剛好給我這老婆子做牀被子。"
這個蒼老的聲音一響起,宮裝女子是徹底崩潰了,她跪在地上‘撲通-撲通-‘地磕頭。嘴裡嚷着:"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是那個甄婕妤害了你!"
連笛暗中衝紫菀豎了豎大拇指,這丫頭沒看出來,還是個演技派呢。甄婕妤,連笛心中震驚,自己與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她犯不着一開始就下狠手吧。
紫菀也震驚地看着連笛,他們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性格軟弱,與世無爭的甄婕妤會是幕後黑手。連笛上次還救了她的兒子呢。
"姐姐可不能胡說呦,到時找錯了人,可如何是好?"連笛強壓下心中的不適。
"不敢!不敢!當日甄婕妤怕下毒一事敗露,所以才讓我去害死你的。請大仙明鑑。"
連笛與紫菀對視一眼,再問下去就該露出破綻了。於是紫菀壓住嗓子:"知道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這就去找正主了。"
宮裝女子一聽這話,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慌忙起身磕頭:"謝大仙饒命,謝大仙饒命!"
"好姐姐,你就不謝謝我麼?"連笛陰測測地問道。
"多謝綠荷妹子,多謝綠荷妹子。"
"去吧,日後少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好生過日子去吧。"連笛終究是忍不住,暗中提點了一句。
"誒,不會了不會了。"
紫菀罵道:"還不快滾!"
得了特赦令的宮裝女子火速地收拾好包裹跑遠了。
待女子跑遠之後,紫菀有些搞不懂:"公主,既然碰上了爲什麼不直接把她抓進咱們宮裡?"
連笛皺着眉頭,搖搖頭:"我們現在手中一沒有證據,二沒有她的作案動機,全憑個婢女的一面之詞,到時她再翻供,我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且甄婕妤現在頗得聖寵,陪王伴駕的時間比我們都長,是宮裡的老人,根基太穩。若是想扳倒她,不是一件容易事。"
紫菀扶着連笛慢慢往宮中走去:"那現在怎麼辦?"
連笛靜默了一會,緩緩地突出一個字:"忍。"
"忍?"
連笛點點頭:"我們現在做的只能是蟄伏,等待時機。宮裡的女子都是蛇,要是咬不住七寸,就等着被她反咬一口吧。然後,我們暗中收集證據,等到某一日,終會用到的。"
"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連笛拍了拍紫菀的手背:"宮中時日漫長,我們還怕等待麼?"她腦海中又閃現出邵白卿的模樣,他站在前方衝她微笑,是夠不到的遠方。
說話間,二人已行至臻華宮門前,扁青早早就迎候在門口:"娘娘,您回來了
。" 連笛瞧着這一幕,心中突然涌出家庭的溫暖,她遞過手中的食盒:"這幾道菜好吃。我特意打包了,給你們帶回來。有一份是留給皇后的,剩下的你們當夜宵吃。"
正常情況下,宮女一日只用兩餐,若沒有主子賜菜,只能餓着肚子等第二日的早膳。連笛也不好每日都賜菜,只能讓些身邊的大宮女在自己用膳時蹭上一些。
"多謝娘娘,外面風涼,快進來吧。"扁青把連笛和紫菀讓進來。又服侍她沐浴更衣,洗洗涮涮都結束後,已經是半夜子時。
連笛累了一天,迅速地把自己砸進被窩裡,會周公去了。
鳳翊宮中,卻仍舊是燈火通明。顧芷莜正伏案謄寫宮賬,俏麗的側臉在燭火下映得明麗好看。豔紅長裙,滿頭珠翠,配上她清冷高貴的神態,豔麗得不可方物。
"誒。"她嘆了口氣,把筆放下,腦海中總是不自覺地閃現出自家哥哥的那封信。
心中闡明瞭,陳千暮生病的原因,是因胡苗的人下毒所致,另外還詳細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情況。殷氏聖寵,宮中已經無人可望其項背,連帶着顧氏一族和曾氏一族暗淡了許多。但是,顧琨覺得此次毒發,與殷氏族人脫不了干係。再加上即將到達汝南,依陛下的性子肯定震怒,到時不僅家仇得報,殷氏更會被斬草除根,連根拔起。總的來說,顧琨還是很樂觀的。
顧芷莜卻不這麼想,他了解陳千暮。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冷靜殘酷,但只要他認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的了。如果他認定了殷素婧,別說是一個汝南和一個顧家,就是殷氏覆了天下,他都不會動她一絲一毫。
只能看,殷素婧那丫頭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娘娘,魏乙來了。"
顧芷莜收回思緒:"嗯,傳進來。"
"參見娘娘。"魏一執手行禮,他是九令閣的得力干將,最擅長追蹤與偵查。
"嗯,今日你都看到什麼了?"
"回娘娘的話,卑職暗中跟着毓娘娘,她出宮後現在集市逛了兩圈,買了些東西,然後看了會雜耍表演。後來就在城裡繞圈,好像是在跟着什麼人,但離得太遠了,卑職看不清。再後來就碰到了尊王世子。"
"等等,尊王世子?"顧芷莜打斷魏乙的話,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那不是邵白卿麼。
"正是,當時還有寶金王和屈公子也在。五個人在河邊放了會花燈,然後就回來了。"關於暴亂一事,是他故意隱瞞的。常甲臨行前特意叮囑他朝堂之事且不能與皇后娘娘說,他左右一想這不正是朝政麼,於是就隱瞞了下去。
顧芷莜秀眉輕蹙:"當時她與尊王世子見面時,可有異常?"
常甲思慮了一會,當時他離得遠,只能看見幾人玩鬧的樣子:"並無什麼異常,只是,只是毓娘娘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嗯,本宮知道了。你差事辦的不錯,下去領賞吧。"顧芷莜揮揮手。
"謝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