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不疾不徐,輾在青石路上硌出碌碌的聲音,車廂有規律地顛動着,正如永慶三人的心。丁玉落看看她們三人蒼白的臉色,安慰道:“娘娘、殿下,你們不用擔心,爲了營救你們,我們早就開始籌備,迄今已做了近一年的準備,就算這東京城是龍潭虎穴,我們也能把你們安全帶出去。”
“宋皇后”和“趙德芳”對視了一眼,默默不語,永慶公主接口道:“丁姑娘,辛苦你了,母后和皇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受了些驚嚇。”
丁玉落見皇后和岐王一臉緊張恐懼的神色,心道:“到底是皇室貴胄,嬌生慣養,經不起什麼風浪,倒是永慶公主雖是年少女子,但走出家修行幾年,身爲一庵之主,經歷多多,遇事還算沉得住氣。”
丁玉落微笑道:“玉落明白,玉落聽說官家也來了崇孝庵,本來還在擔心,擔心娘娘和殿下無法脫身,幸好你們如約趕到,要不然這樁大事不知又要拖到幾時。你們來了就好,只要把你們救出去,便了我二哥的一樁心事。”
她一返身自車座上捧起兩套衣服,說道:“用不了多久追兵就會趕到,事態緊急,先請娘娘和殿下換了衣裳,一會兒我們還要換車子,艾帆海,服侍殿下更衣!”
旁邊那個面相平凡,身材精壯的大漢她一喚,立即站起身來,伸手一拉,一道簾兒便擋在了車廂中間,將他和“趙德芳”遮在裡面。丁玉落花向“宋皇后”淺淺一笑,鎮靜地說道:“事急從權,請娘娘和公主先換上這兩套衣服吧,玉落在外面候着”說罷輕輕退了出去。
玉落一出去“宋皇后”馬上湊到永慶鼻諫,囁嚅地道:“公
永慶杏眼中微露嗔意“宋皇后”頓時-驚懼地低頭,悄悄退了半步,不敢再言。永慶壓低嗓音道:“一切有我,你擔心甚麼,快換衣服!”
宋皇后點點頭,慌忙拿起一套衣裙,永慶公主也拿起一套,輕輕抖開衣裳,欲解自己僧袍,卻覺渾身酥軟,一直以來強作的鎮定到此時才全然崩潰,雙腿一軟,不由得坐在了凳上……
“是我救了你,否則你早已死在宮中,你欠我一份情。”
“是!”
“你縱然武功在世,可體根本接近不了他,憑你一人之力想要報仇難如登天。我可以給你製造機會,做爲代價,你要幫我殺一個人,如何?”很公平!”
“好,我會製造一個讓你出現在他身邊的機會,到時候,他的長子、也就是當今的太子,也會一起出現,你要做的,就是幫我殺了他!“我谷應!”
想起當初與壁宿的這段對話,永慶心中充滿了失望和挫敗感,許久許久,她才瀹然嘆息,在心底悄悄地道:“功虧一簣!現在……我只希望第二計劃能夠順利……”
崇孝庵住持款客的佛堂內,屍橫血螞,一片狼籍。
庵中的老少尼姑們都被看管在大殿內,戰戰兢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佛堂內,趙光義怒髮衝冠,在他身邊,躺着四具屍體,四個武功卓絕的大內侍衛,慘死在壁宿一雙鐵掌之下,趙光義知道這些貼身侍衛的功夫如何,慘死的四人中至少兩個有一身橫練功夫,號稱刀槍不入的,可就是這兩個練了一身橫練功夫的侍衛,一個額頭被拍中一掌,頭顱裂開,腦漿飛濺,另一個被打中胸口,胸骨斷裂,胸口坍陷。“如果這刺客雙掌真個拍中我的胸口……”趙光義心頭升起一陣陣寒意。
此時,壁宿滿身浴血,已被兩個鐵指如鉤的四旬侍衛扣住了雙臂,反袒於身後。他身上的傷雖然多,其實並不要緊,他曾經從習的是最高明的殺手,最高明的殺氣不一定有最高明的武功,但是他們身經百戰,是最懂得如何在以寡敵衆的場面下保護自己的人,他們不能避免受傷,卻最清楚人體的要害所在,儘量在刀槍及身的剎那迅速移動、扭曲肢體,避免致命的傷害。
眼見趙光義已被團團護住的時候,壁宿本想逃離,保此有用之身,再尋機會,可他沒有機會逃走了,他被一劍削中了左腿的足踝,腳筋受創,那飛櫧走壁的功夫折損了八成,已無法逃離,終因寡不敵衆,力竭被擒。
仔細看過暈迷的太子元佐,發現他只是受了重傷並不致死,趙光義心中一寬,連忙喊道:“來人,快送太子回宮,叫御醫診治!”
這邊七手八腳擡走了太子元佐,兩個太監和一對宮女才慌慌張張地湊上前來,戰戰兢兢地道:“官家,刺客行刺,宋娘娘、岐王殿下和公主退入旁邊房間,竟然……竟然啓動了一個秘洞,鑽……鑽進去了……”趙光義目光一厲,喝道:“爾等親眼所見?”那小太監不知大禍臨頭,連連點頭道:“是,是奴婢親眼所見。
趙光義霍然站起,劈手奪過侍衛手中一柄長劍,當胸刺去,那小太監慘叫一聲,緊接着被趙光義一腳踹開了去。“明明是刺客同夥裹挾宋娘娘和皇子皇女離去,你敢胡言亂語!”
趙光義提起血淋淋的長劍,又向另一個小太監砍去,那小太監躲閃不及,也被砍倒在地,唬得兩十宮女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官家饒命,官家饒……啊!”
趙光義不由分說,槨他四人盡皆砍死,把血劍往地上一插,這才虎↓一嗔,厲聲大喝道:“刺客還有同夥,劫走了宋娘娘和岐王、公主,還不去逅!”
噤若寒蟬的一衆心腹侍衛答應一聲,立即跑出十幾號人,向那封死的洞口衝去。
“你來!”趙光義戟指喊過一個大內侍衛,9腰間取下一塊玉牌,喝道:“去,立即調開封府左右軍巡院、三班六巡所有差役,封鎖整個開封府,緝捕兇手,解救宋娘娘和岐王、永慶,號令各路巡檢司,全面出動,封鎖水陸一切交通要道,傳令禁軍,四出緝拿,重點搜索西、南方向!”
“遵旨!”那侍衛接過玉牌運身便走。趙光義又喚過一人,森然道:“你們皇城司,簡直就是一羣廢物,一羣毫無用處的廢物,你去告訴甄楚戈,此案朕全權交給他負責,如果不能抓住刺客同犯,救回娘娘和皇子皇女,叫他提頭來見!”
這皇城司的人才是趙光義心腹中的心腹,也是最明白他所想的人,雖知聖上話中真意,卻也明白聖上這一次走動了真怒,雖說皇城司都指樣使甄楚戈是聖上在潛邸時就在身邊辦事的親信,可是這一回皇城司如果還是毫無建樹,甄老大的項上人頭可就真的難保了,所以急急答應一聲,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趙光義返身走到壁宿毒前,目中泛起赤紅色,厲聲喝問:“你,受何人指使,同犯還有何人?”
壁宿看着仇人就在眼前,日欲噴火,可是他雙臂被大內侍衛扣得死死的,哪裡動彈得了,聽了趙光義的話,他嘀角噙着輕蔑的冷笑「說道:“你作惡多端,罪無可赦,何止我想殺你,想殺你的人千千萬萬!你問我受何人指使?哈哈哈,指使我的人就在這庵堂之內!“什麼?”趙光義臉色攸變,四下裡武士立恥一擁而上,背身向外,緊緊護住趙光義。
壁宿\{1眥欲裂。繼續道:“她心懷至善。慈如江海。可她……卻被你這奸賊害死,她已成佛,她已成了菩薩,她在天上看着體,我……就是她的護法金剛,不殺你這奸賊,我誓不爲人!”
心懷至善,慈如江海,卻被我害死?就在庵中,已然成佛?這……這說的不就是皇兄麼。俗話說天家元親,可是皇兄身爲天子,對兄弟手足實無話說,這心懷至善,慈如江海可不就是說的他?他的靈位就設在崇孝庵中,這座庵堂本就是專爲皇兄所設,他就在庵中一語可不就是說的他麼?
趙光義聽得心膽欲裂,哪敢再容他多說下去,趙光義劈手奪過一柄鋼刀。樣刀便砍。慌不擇言地道:“胡說。胡說。你分明……分明是受齊王差遣,欲謀不軌,還敢胡言亂語!”
這一刀劈下,直奔壁宿手臂而去,那反手擒住壁宿手臂的侍衛只覺手上一輕,定睛再看,壁宿一條手臂已齊肩離體,手中抓眷一條血淋淋的手臂,創口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
壁宿悶哼一聲,幾乎昏厥過去,可他咬着牙,不肯在趙光義面前痛聲慘叫,待聽見趙光義所言,他心中卻是一動,齊王是誰他自然知道,他對趙光義恨如海深,巴不得他兄弟相殘,宋國大亂,方消心頭之恨,當即大呼道:“不錯,就是體三弟派我殺你!你惡貫滿盈,人盡誅之,就連你三弟都想殺你,哈哈哈哈!”
壁宿斷臂處血流如注,他本已失血過多,手臂一斷,流血更快,強撐着說完這句話,已是臉白如紙,若不是另一條手臂還被人死死扣住,早已軟劁在地。
趙光義被他擊斷手臂,兒子也昏迷不醒,本來恨極了他,想要斬斷他手腳四肢,活活折磨死他,一聽這話如獲至寶,本已斬至他縝上的鋼刀硬生生地止住,喝道:“替他急扎止血,投入天牢,着皇城司專門看管!”“三弟啊三弟,如今有了藉口殺你,就算斷上一臂,能永絕後患,那也值了。”趙光義目泛兇光,得意地想,轉念又想到了逃走的宋皇后、趙德芳和永慶:“就憑你們三個,跑得出朕的手掌心?你們孤兒寡母,除了德芳朕還委決不下,你們兩個女子,朕本想放過,如今卻是你們自蹈死路,須怪不得朕心狠手辣!”
自離開崇孝庵外的孤雁林後,永慶三人就被蔑於車內,一路經過了多少兇險,她們並不知道,她們離開的十分遲速,丁玉落這邊準備非常充份,摺子渝在原來擬定的計劃下再三完善,已致完美境界,整個搶救過程異常的順利,他們順得搶在朝廷封鎖九城之前出了汴梁城,繼而先東再北,再往西,時而舟般時而馬,時而車,每換一個行動方式都換了衣衫,再由飛羽隨風的人改變了他們的容顏,而且自有人穿起與他們原來相仿的衣服,馬上反向而行。
汴梁城中,疑兵四處,飛奔四面八方,摺子渝這邊的疑兵之多已足夠讓朝廷昏頭轉向,而繼嗣堂鄭家也是疑兵唧出,以致於朝廷收到的情報竟是處處可疑,縱以朝廷之強大實力想要追索盤查也是困難重重。
丁玉落所在的這一路真正帶了永慶等人逃脫的人馬,一路疾奔,有時他們剛剛闖過一處關卡,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後面的關卡就被朝廷設人開始嚴密盤查,他們逃脫的關鍵,就在一個速度,雖然不可能以絕對的速炱直接逃回河西,但是離得汴梁越遠,逃脫的希望也就越大,如果大早憑仗武-力強行闖關,若是一個武士騎快馬而逃倒也不妨,可是一個皇后、一個公主,外加一個岐王,頂多騎過太平馬,想要他們乘快馬而逃卻是不能,難免要被人截下。
這一路奔波,永慶雖早知必然艱辛,還是其艱辛程度還是遠超她的意料之外,她的意志雖然堅強,卻是不曾受過這麼多苦的,到了第三天頭上,已是渾身如同散了架,痠軟無力,連車子都乘不得了。
這時她才知道丁玉落一方所做的準備是如何的充份,他們似乎連自己三人一路逃亡身體所能承受的最大強度也考慮在內了,當“宋皇后”和“岐王”臉色臘黃如紙,她也;$$身痠痛,再難承受這種強度的奔波時,丁玉落忽然停了下來,帶着他們再次更換了衣服,改變了形貌,然後步行到了一處山坳。
一到地方,這“皇后”和“岐王”再也顧不得天家體面,癱在草地上動彈不得了,永慶儘管也是酸乏無力,卻仍保持着幾分矜持。丁玉落取出乾糧飲水分發給他們,三人也只喝了些水,卻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永慶累的也不想說話,可是她很快發現,這一次似乎與前幾次歇息時有所不同,前幾次歇息時,丁玉落總是以最快的速度囑咐他們吃東西,恢復體力,然後張羅換衣服,換車馬,而這一次,丁玉落把他們帶入山谷之後,一直站在高處向遠處張望,幾乎沒有到他們身邊來過,也沒有張羅更換車馬衣飾,永慶心中暗暗生疑:“奇怪,莫非前路已絕?又或者,已經被朝廷的人盯上了?”
想起自己在路途上打尖休息時悄悄留下的蛛絲馬跡,這個論斷仙乎沒有錯,可是永慶不但沒有害怕,反而血脈賁張,油然升起一種期待。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逃,她逃,就是爲了被抓,這本就是她精心策劃的最後一步,也是她爲了保全兄弟,保全父親血脈所做出的最後犧牲。現在唯一讓她牽掛的事,只是不知道在自己殫精竭慮費盡心思之後,兄弟能否安然逃脫。
手中的肉乾饅頭忽然吃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向丁玉落身邊走去,丁玉落專注地看着遠方,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永慶剛要說話,忽見前方山谷外,有四五騎快馬正絕塵而來。永慶的心忽地跳了起來:最後一刻,已經到了麼?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