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對於李婆子的聲音再熟悉不過,降香放下燈籠,聲音壓得極低,“姑母,姑娘讓你下次別來了,夫人現在查得緊着呢。”
李婆子聽清是降香的聲音,很是歡喜,她的手伸過門板的縫隙,握住了降香的手,“孩子,你還好麼?”
降香也是鼻子一酸,“姑母,我一切都好。”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這次倒是林嬤嬤念着於嬤嬤的情,她打發走了看在這裡的婆子,纔要我來的。她要我問問於嬤嬤如何了?”
降香有些驚訝,“真的是林嬤嬤?”
李婆子嗯了一聲。
降香說道,“於嬤嬤很好。姑母,姑娘一直惦記着老侯爺的身子,姑母可曾知曉麼?”
李婆子在門那邊回道:“我也聽得不全,說是老侯爺病得不輕,太醫也無法,都說……”李婆子說到這裡,略一遲疑。
降香何等聰明,馬上接過了李婆子的話,“姑母和我倒也不必顧及,是不是都說是我家姑娘害了老侯爺。”
李婆子以沉默回答了降香。
降香又道,“姑母,姑娘還問鄭太姨娘如何了?”
“鄭太姨娘的身子骨好了許多,現在是她在服侍着老侯爺。”李婆子說着,嘆了一口氣,聲音極低道,“當初我倒不該讓你來這赤菊院裡,現在害得你受這份罪,我心裡過意不去……”
降香馬上打斷了李婆子的話,“姑母快別說了,姑母可知曉我在這裡面的情形麼?二姑娘待我們都是極好的,有了東西自己也捨不得吃,還要分與我們。姑母是知曉的,每日裡的飯就一頓,姑娘還要分給我們,這樣的主子到哪裡再有?姑母,我這一輩子是跟定了二姑娘,姑母定要對二姑娘有信心纔是啊。”
李婆子因降香被關在祖先堂,心下正不自在,難免有些後悔。現在聽降香這麼說,只覺得自己忒沒良心,二姑娘待自己不薄。
李婆子慶幸是黑夜,沒人瞧見她漲得通紅的臉。李婆子訕笑道,“即是如此就最好,我也是着急了你,我知道二姑娘人好,你且回去告訴給二姑娘,我定然想法子多打聽些消息來,回二姑娘。”
“姑母倒不必了,二姑娘說,您總往這邊跑,難
免被夫人發覺了,還是別來的好。”
降香又和李婆子說了兩句,李婆子就走了。
降香馬上回到屋裡,把話告訴給北虞。
北虞聽到鄭太姨娘在照顧老侯爺時,心放下了許多,蹙着的眉也舒展開來。
若是這府裡唯一不想讓老侯爺死的人,不是父親徐宏儉,而是鄭太姨娘。只是,不知道鄭太姨娘單薄的力量能否真救得了老侯爺呢?
北虞合衣躺下,輕輕的說了一句,“天晚了,你們都睡罷。”
是啊,天是晚了,不知道明天等待北虞的又是什麼……
翌日隅中時分,四姑娘急喘喘的拍響了祖先堂的門。降香一見是四姑娘的臉色更蒼白,還喘着氣,急忙去報給北虞。
北虞到了祖先堂的門前,從兩扇門板的縫隙中看到了四姑娘,“四妹妹,你怎麼來了?”
四姑娘帶着哭腔,“二姐姐,父親決定把祖父送去郊外的莊子裡靜養了。我求了母親,又求了父親,想讓父母允許你見祖父一面,可是……他們都不答應,這會子松鶴園裡正在收拾着祖父的東西吶!”
北虞只覺頭嗡的一聲,老侯爺到底身體出了什麼事?原本在松鶴園裡,爲什麼忽然要搬去莊子裡靜養?老侯爺到底如何了?
是不是楊氏對老侯爺做了什麼?常平侯府裡到底有徐宏儉在,楊氏不方便行事。而到了郊外的莊子裡,就說不好誰的人佔主導了。把老侯爺送去,就等於要了老侯爺的命!
北虞抓住了門板,急切的求着四姑娘,“四妹妹,你現在就去想辦法罷,祖父不能去莊子上靜養。那裡路不好走,連太醫也不方便去,把祖父安排在莊子裡,父親豈不得了大不孝的罪名了麼?”
四姑娘沒有北虞想得深想,只想到老侯爺要走,北虞的罪名就更難擺掉了,所以才急急的來尋北虞想辦法。現在四姑娘聽北虞如此說,心下大急。
若是自己的父親真得了這麼個罪名,豈不是整個常平侯府的人皆要受人詬病麼?
四姑娘情急之下,更沒主意了,只能無助的看向北虞,“二姐姐,那你說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北虞蹙起了眉頭。
若是隻
是楊氏自己的決定,倒也容易,只要把話說給徐宏儉就是了。可是現在是徐宏儉下的令,再想法子,就不那麼好辦了。徐宏儉也該想到孝順上去,爲什麼他要執意把老侯爺送走呢?難道只因爲自己麼?
北虞覺得事出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她卻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北虞抓着門板,“大哥二哥也知曉此事麼?”
若是徐岱晟和徐岱鬆能勸上一勸徐宏儉,倒也行得通。
四姑娘無奈的點點頭。
北虞的手慢慢的從縫隙中滑過,最後垂落在門縫邊上。
四姑娘見北虞的臉慢慢變了顏色,心裡更急,她喚了一聲“二姐姐”,等來的只是北虞近於絕望的目光。
“不中用了,父親是不會改變決定的……”
四姑娘倒吸了一口冷氣,雙目空洞的望着北虞,“祖父他……”
淚水從北虞臉頰滑落下來,劃開了北虞心中最柔弱的那塊領地。
再沒有了,再不會有人在常平侯府裡護着自己了,再不會有人對自己親暱的咆哮了,再不會有人爲她送去松子糕了,再不會有人用寬厚的手掌拍她的頭了,再不會有人爲她打算一分的了……
北虞默默的轉回身,任由身後的四姑娘急聲喚着“二姐姐”,北虞猶如沒聽到一般,她麻木的走向屋子。
她的祖父,那個最疼愛她的人,從此不在常平侯府了!最可悲的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猶如用刀去剜她的心,一下一下,一點一點,讓她死不了,卻也活不成。
到底什麼時候能再見他,或是能不能見到他,都已是一種如肥皂泡的幻想了。
北虞把兩支手指咬在嘴裡,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如蔥尖般的手指,直至血和着眼淚流過嘴角,北虞依然渾然不覺。
小蠻幾個嚇呆了,不知道自家姑娘到底是怎麼了。
“姑娘啊。”小蠻急着去拉北虞流着血的手,“有什麼事,您好歹說出來,何苦這樣呢?仔細一會兒子手痛。”
北虞口中的拳慢慢伸開,從櫻紅色的脣邊滑下去,嘴角處沾着一絲血跡。
痛麼?不痛。這樣的痛遠沒有心上的痛更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