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美人卻是搖頭，想要說什麼，卻哽咽得難受，說不出話來。顏瑪索也不再追問下去，人生或許真的如此難過。就像他，身上還揹着血海深仇，卻沒有力量找仇人一血家恥。
顏瑪索站起身來，“你先歇着吧。”
顏瑪索轉過身去，江央美人的眼淚也在這一刻絕提。忽然，江央美人抓住了顏瑪索的手腕，今夜，顏瑪索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溫暖，她不想這麼早就讓這種感覺消失。“能留下來陪我聊聊嗎？”江央美人懇求一般的說道，因爲她不知道自己過了今晚，是否還會像以前那樣，是個不思謀略的單純姑娘。
顏瑪索頓住了腳，他不想聽，因爲他知道，多聽一個悲情故事，他的心情會跟着沉重一分。
可他，還是轉過身，給江央美人一個溫暖的笑。
“說吧。”就像兩個老朋友聊天一樣。
兩個人在昏暗的燭火下，一個說，一個聽。一個淚流，一個偶爾嘆息。不知不覺，已是大半夜過去。
“原來每個人活着都這麼不容易。”顏瑪索嘆息着說。
江央美人搖頭，苦一點又算什麼？只要生活還能繼續，日子就還有盼頭。
顏瑪索點頭，時間也不早了，先歇着吧。
辭去，各自懷着沉重的心事。
次日清晨，教母剛睜開眼，就要召見江央美人。江央美人匆忙的洗漱一番後，便出了房門。剛一出房門，就聽見兩三個婢女們往一旁走去，還在竊竊私語。
“人家啊，知道從教主身上打不開切口，要往教母身上找切入點呢。”
“是啊，教母現在是多喜歡那狐狸精啊。”
“對，就是狐狸精。”
婢女們有意無意的說着，見江央美人在看她們，又故意做出不語的樣子。江央美人心裡慍怒委屈，但想想，又能說什麼呢？她們說的不都是真的嗎？她不正是要做一隻狐狸精嗎？
江央美人匆匆離開。
教母大殿，檀香縈繞，婢女們恭敬的站着，不敢有一絲動靜。
“奴婢參見教母。”江央美人行禮。
教母轉過身來，“起身吧。”
江央美人起身，見教母臉上帶着笑容，心裡也輕鬆不少。
教母讓婢女們都先退下，整個房間就只剩下教母和江央美人兩人。教母含笑的對江央美人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
江央美人愣了下，小心翼翼的往教母靠近。教母伸出右手，江央美人連忙攙扶着。
教母含笑，“昨天你表現不錯，知道自己安排這麼一出。我本以爲你是個榆木腦袋，空有一副好皮囊。沒想到還是會爲自己打點的，看來我沒有看錯。”
教母這話，這不知道是誇獎還是挖苦，而且，也不是她自己要求要舞蹈的。
“可是，教母，教主似乎並不吃這一招，我想……”
“打退堂鼓嗎？你以爲你上了這條船，還可以下船嗎？你是本座的棋子，本座要把你擺放在哪兒，你就得擺放在哪兒。”教母盛氣凌人的說道。
“是……教母。”對於教母，江央美人不敢有一絲的違背。
“陪本座到後花園去走走，從這窗戶看出去，那邊的風景獨好。”教母看着窗外，目光望向後花園，感嘆着。
江央美人點頭，恭敬的攙扶着教母。
教母看了一眼江央美人，見她恭敬之中含着幾分懦弱，不禁滿意的點頭，這樣的狐狸精纔是她想要的。
“你說，本座是不是老了？”教母裝作隨意的問道。
江央美人遲疑了下，直搖頭，“教母天生麗質，貌若十八，又怎麼會老了呢？”
教母含笑搖頭，“我喜歡說實話的人，跟本座繞彎子，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江央美人倒抽了一口寒氣，連忙說道：“教母，婢女所言句句屬實。如果教母不信，可吩咐來其他婢女，一問便知。教母天生麗質，又極會保養，因此，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看不出教母的年齡。”
“看你緊張的，本座不過是隨口說句玩笑話而已。好了，說說你的打算吧，你打算如何獲取教主的愛意呢？”教母聽到江央美人說自己美麗依舊，心裡忍不住的開心。但還是裝作無意的說着、走着。
江央美人遲疑了下，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見四下確實無人，這才輕聲對教母道：“教主一心都在月尊祭司身上，小女實在想不出什麼方法來獲得教主的心意。而且，昨晚奴婢已經竭盡所能了，可教母您也看見了，教主的心思還是沒有在奴婢的身上。”
教母哂笑一聲，“聽說過中原皇宮吧？你如果是生長在中原皇宮，憑着你這榆木腦袋，怕是還沒有見着皇帝，就已經先人頭落地了。”
“求教母賜教。”江央美人自己想不出什麼發狠的辦法來，若要害人，若要踐踏儘自己的尊嚴，她實在無法去想那些點子。
教母嘲諷的掃了一眼江央美人，“有本座的支持，你就已經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了，還是這麼沒用？”
江央美人心裡怯怯的頓了一下，“請恕奴婢無能，如果要用一些傷害到教主的方法來視線奴婢的目的，奴婢實在難以做到。”
教母也知道江央美人嘴裡所說的，傷害到教主才能達到目的的方法。
“有些東西的傷害，也不是你想的那麼嚴重。你儘管去做，我會把媚藥給你找來。”教母冷冷的道。一想到自己的阿旺楠傑，要和身旁這個小狐狸精在一起纏綿，那顆心還是不由自主的揪成一團。
“媚藥？”江央美人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由得漲紅了臉。
教母哂笑一聲，“就別裝了，你我之間，裝給誰看？如果不是看在你姿色還不錯的份上，我是說什麼也不會把阿旺交給你糟蹋的。”
“教母，這……如果讓教主知道是我們合夥騙了他。他會原諒我們嗎？奴婢聲譽無足輕重，但教母絕不能被教主誤會啊。”江央美人不想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只得如此說道。
教母不屑的看向前方，“你當我看不出你的那些小心思？本座的名譽你真的關心？不過你也放心，本座自然有本座的打算，你還是先管好自己要緊。”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後花園，葡萄架上空空如也，偶有一片葡萄殘葉從葡萄架上墜落，隨風搖擺，飄零的樣子讓人憐惜。
江央美人看着那葡萄架不禁有些哀傷，這時，後花園的婢女們看到教母駕到，紛紛行禮。
教母含笑點頭，揮手讓婢女們都退下。
江央美人攙扶着教母，教母轉身往葡萄架旁的房舍走去。
“這房子怎麼沒人住？不是給婢女們準備的嗎？”教母好奇的打量着房舍，見房舍中一塵不染，卻又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江央美人道：“奴婢也不甚瞭解，只是好像聽聞曾經這是給一對小夫妻居住的。”
“爲何如今卻廢置了？”教母隨口的問着，往房間深處走去。
江央美人道，“具體的奴婢也不甚瞭解，只是略微聽聞婢女們說，這對夫妻都被害死了。也有人說，只有妻子死了，夫君離開了竺巴噶舉。多種傳聞，奴婢也不知道哪一個傳聞纔是真的。”
教母擺手，“不知道也罷，這些無足輕重的東西，本座也不敢興趣。”正說話間，教母忽然看到大柱子上方的房樑上有一個東西。窗外折射進來的光線，讓地上那塊黃褐色的東西散發着細微的光澤。
江央美人也順着教母的目光看了過去，也不知那是何物。江央美人對教母道，“教母，奴婢去喚來一名婢女，讓婢女們上去摘來給教母看如何？”
教母嘲笑的看了一眼江央美人，“一個區區的婢女就能取下來嗎？還是去找一名士兵前來，或者讓婢女們搬一架梯子來。整個房間看起來乾淨整潔，這房樑上放着這麼個東西，卻完全沒有人察覺，真不知道這些婢女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江央美人低頭，“回教母，婢女們都身懷武功，不比男兒們差。”江央美人最羨慕的，就是竺巴噶舉這些婢女們。從來不會把自己的一生完全託付在一個男人身上，她們靠自己的身手和聰慧獲取生活，獲取幸福。
“哦？那倒是新鮮了。你去找來看看，如果她們沒有你說的身懷武功，本座可是要重罰你的。”教母冷言道。
江央美人心裡爲自己捏了一把汗，都說伴君如伴虎。看來在竺巴噶舉，陪伴教母，比陪伴教主更加兇險。
“是，教母。”江央美人退下，就近喚來一名婢女，還細細問了婢女會不會武功。婢女本就不大喜歡這個來搶月尊祭司男人的女人，掃了一眼江央美人，並不作答。
江央美人着急不已，只好拿出教母的身份來壓制婢女。婢女聽聞是教母傳喚，心裡十萬個不樂意，卻也無法拒絕，只好跟着江央美人去了房間。也飛身到房樑上，取了那黃褐色的玉玦來，恭敬的交到教母的手中。
婢女退下，教母細細的打量起這塊玉玦。江央美人也細細的看了起來，雖然她不知道這玉玦是誰的，但從這材質來看，也非尋常人能夠佩戴得上的。
教母端詳了一陣這玉佩，不禁笑了起來，接着將玉佩揣入懷裡。江央美人心裡好奇，但也不敢直接問教母。
教母忽然開心的看着江央美人，“本來本座還在愁着要怎麼給那月尊祭司找不痛快，現在可好，她倒是給我們選了條捷徑。”
“教母的意思是？”江央美人實在無法明白，這一塊玉佩和月尊祭司的把柄又有什麼關係。
教母掃了江央美人一眼，“小戶人家的女人就是見識淺薄，這黃褐色的玉玦可是娑羅國的國寶。”
“娑羅國？”江央美人知道，上次娑羅國國主親自帶兵來攻打竺巴噶舉，後來又因爲教主和娑羅國國主談洽，娑羅國國主終於退兵。兩方並商定，以後互通有無。
教母得意的看着手上的玉玦，“這麼重要的東西，又會有誰落在這兒呢？看來，上次娑羅國國主肯退兵也不是我那‘親生兒子’的功勞。”
江央美人也聽聞過娑羅國國主對月尊祭司的喜愛，也知道教母此刻的意思。
教母掃了一眼江央美人，“我們走。”
江央美人點頭，跟在教母身後，往月尊祭司的寢殿走去。
來到寢殿外，央吉瑪一看到兩人心裡就不禁狐疑，什麼時候江央美人和教母站在一起了？接着又匆忙的往月尊祭司這邊跑去，好讓月尊祭司有個準備。
月尊白瑪剛好用了早點，正用絲絹擦嘴。聽聞教母和江央美人一起往自己這邊來了，心裡也是一驚。
教母，江央美人。看來江央美人的確很適合替代她，這麼快就得到教母的支持了。
月尊白瑪整了整衣服，往門外走去。
月尊白瑪帶着寢殿的所有婢女，都在走廊整齊的排成兩列恭候教母的到來。
教母一上來，看到月尊白瑪恭敬的跪地叩拜，不禁冷笑一聲，“你現在倒還是挺懂禮制的，也倒還稱得上竺巴噶舉的大祭司。只是，本座很想知道。”教母彎身逼近月尊白瑪的臉龐，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人心生反感，“本座很想知道，你如此懂得禮制的外表下，到底是有多陰森險惡。”
“教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月尊白瑪知道教母不喜歡她，索性不卑不亢的說了出來，也不再自稱‘奴婢’。
教母一手拽住月尊白瑪的手，使勁兒往上提，月尊白瑪被拽得生疼，只得趕緊站起身來。
月尊白瑪身後的央吉瑪看到教母如此，便按住教母的手，含笑的對教母道：“教母，您身子貴重，月尊祭司有奴婢攙扶就好了。”
教母雖然有些力氣，但央吉瑪的武功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教母的手被央吉瑪強行挪開，教母憤怒的看着央吉瑪，“哪兒來的婢女？這兒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
央吉瑪委屈的漲紅了臉，月尊白瑪將央吉瑪護到身後，對教母道：“不知教母來找我有什麼事。”
教母把嘴湊到月尊白瑪的耳畔，近乎挑釁的說道：“你說，接下來的話，是我們兩個人談，還是讓這些婢女們在一旁看熱鬧呢？”
月尊白瑪忽然戒備起來，教母忽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好像她手上有她月尊白瑪的把柄一樣。可她月尊白瑪在竺巴噶舉有什麼把柄好被人抓的呢？她行得正，坐得端。“還是就在這兒說吧。”月尊白瑪淡然自若的道。
教母擡起頭來，高傲的看着月尊白瑪，“很好，本座就喜歡你不知死活的樣子。”
“教母——”央吉瑪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就算是竺巴噶舉的教母又如何？就算是教主的母咗又如何？難道就可以憑藉這樣的身份來刻意壓制他人嗎？
教母掃了一眼央吉瑪，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
“下賤胚子，你以爲你是區區一個祭司的婢女，就有資格在本座面前說話嗎？告訴你，要讓你死，也不過是本座一句話而已。”教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看着央吉瑪。
央吉瑪頓時捂着被扇的左臉，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
月尊白瑪一把將央吉瑪往身後護住，同時不卑不亢的盯着教母，“我們還是說事吧。”
“好，我們就說事。這是什麼？月尊祭司，竺巴噶舉的大祭司！”教母把那塊黃褐色的玉玦放到月尊白瑪的眼前晃盪，月尊白瑪看向那塊玉玦，感覺莫名其妙。莫非在這偉大的教母看來，這塊玉佩就是她月尊白瑪的把柄。
“教母，我不懂您的意思。”月尊白瑪道。
教母哂笑一聲，看向江央美人，“來，你來告訴我們竺巴噶舉的大祭司，這塊玉玦是什麼來歷。”
江央美人陪着教母來找月尊白瑪就已經很遭人看不起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能鑽下去。現在教母又要讓她來說這玉玦的來歷，豈不是要讓她徹底和月尊白瑪翻臉嗎？
“怎麼？啞巴了？”教母厲聲問道。江央美人被嚇得一抖，不敢去看月尊白瑪，雖然她知道月尊白瑪此刻正疑惑的看着她。
“這……這……玉玦是……是娑羅國皇室的。”江央美人結結巴巴的說着。
月尊白瑪聽完愣了一下，娑羅國皇室的東西又怎麼會在她們手上？這時，月尊白瑪想起那日娑羅國國主和他的貼身侍衛在後花園，牟楠曾經住過的小屋子裡呆過。
再看了看江央美人的雙腳，果然鞋底沾着褐色的泥土。唯有後花園的土地沒有用青石板壓着，一路行來會沾染上泥土。
月尊白瑪含笑的看着教母，“教母怎麼有娑羅國皇室的東西？本來我也在和央吉瑪等人討論，到底是教主用了怎樣的方法說服了娑羅國國主。原來不是教主厲害，而是教母在身後幫助教主。現在我們竺巴噶舉有娑羅國幫助，定然也不愁兩國之間不能互通有無了。”
“放肆！”教母被月尊白瑪這一番話氣得不行，說着就要掄起巴掌往月尊白瑪的臉上扇過去。央吉瑪見勢不對，將教母的要揮下的手攔住。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可能會丟了性命，但她真的不能讓月尊祭司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教母這麼欺辱。
教母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這樣干擾她這個教母的事。憤恨的看着那婢女，憤怒的說道：“你們這些做婢女的倒是長本事了。不錯，不錯。可以不把本座這個教母放在眼裡了。對了，你叫央吉瑪對吧？”教母一邊陰笑的說着，一邊把手從婢女的手上收了回來。
央吉瑪心裡也慌張起來，連忙跪到地上。她知道自己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說什麼也都無法挽回現在的局面。與其如此，不如干脆什麼都不說。
月尊白瑪看着教母，道：“教母，如果我有什麼說錯的地方，請教母糾正。教母動手打人，這會讓婢女們看笑話的。”
“是啊，教母。”江央美人點頭道。她也知道，自己即便幫着月尊白瑪說話，月尊白瑪以及那些永遠和月尊白瑪站在同一戰線的婢女們也是不會原諒她的。但她能爲月尊白瑪說一句話，心裡也會好過一些。
教母悶哼一聲，“也罷，打你們這些賤人胚子，可別髒了本座的手。月尊白瑪，本座也不和你繞彎子了，你自己明說吧。是不是娑羅國國主看上你了，來竺巴噶舉找你，偷偷的幽會你？”
“不是，教母。”月尊白瑪面色不帶一絲情感，冷冷的回答。
教母依然是嘲諷一般的神色，“不是？那本座就覺得奇怪了。那後花園的房間每日都有人打掃，偏偏就沒有人居住。這些繁雜瑣碎的事情不都是你月尊白瑪在管理嗎？怎麼？不敢讓人去住，還是那房間有別人在住？”
月尊白瑪萬萬沒有料到教母會這麼說，“教母，如果您說的這些是真的，我月尊白瑪絕不否認。但您如果僅僅要憑藉着這麼一塊玉玦來找我，那我也沒有辦法配合了。”
教母大笑兩聲，“惱了？月尊白瑪，你果然是好厲害的一隻狐狸精啊。本座的兒子被你耍得團團轉，那娑羅國的國主也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間。厲害，月尊白瑪，你厲害啊。”
月尊白瑪實在不想再聽下去了，既然她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那隨她去好了。反正這個竺巴噶舉她是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要怎麼說，怎麼做，都由着她好了。
月尊白瑪看着教母，依然面色不帶任何情感的說道：“教母，如果您來找我就是爲了這塊不值一文的玉玦，那好，請教母回去。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在這裡和教母討論這毫無意義的話題。”
“你什麼意思？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教母看到月尊白瑪生氣的樣子，心裡反而覺得無比的痛快。連教母自己也說不出來爲什麼，只要看到月尊白瑪過得不好，她心情就特別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