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Sitcom)
“Panda518”的老闆很快就打電話來了,聽上去也是個男孩,說的是廣東式的國語,叫海倫過去見見工,然後就問她住那裡。海倫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方位,老闆就說:“我讓Jackie來告訴你怎麼走。”
Jackie就是“磁性”,他在電話裡井井有條地告訴海倫怎麼走,從哪裡上哪條高速公路,開幾英哩,再在第幾號出口轉上哪一條公路,再開幾英哩,你會看到一個公墓,在公墓那裡朝哪裡拐,再開多少英哩,就到了。海倫覺得很奇怪,這家餐館離她住的地方有二十英哩左右,這個Jackie怎麼對這條路知道的這麼清楚呢?
Jackie說完了路線,問道:“有沒有手機啊?”
“沒有。”
“沒有也不要緊,帶點quarter,在路上找不到了,就找個payphone,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你怎麼走。我一直在這裡的。”
海倫打了這好幾家餐館,還沒有遇到過這麼和藹可親的人,心裡很感動,連聲謝謝。電話裡隱隱地傳來張學友的,是最開始的一段音樂,海倫覺得很好聽的。
“敢不敢開高速啊?”那邊Jackie又問了。
“敢。”海倫壯著膽子說,其實她拿駕照才一個月,但爲了打工,已經開去過60裡外的一個城市了,因爲她讀書的那個地方很小,只是一個大學城,中餐館不多,想打工的到不少。再說學生打工是違法的,被學校知道,簽證就吊銷了,不如跑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打。
“敢就好,慢慢開,不用慌,我們要到晚上11點才關門。我有電話進來,我收線了。Drivecarefully.”
聽了這一通話,海倫又覺得Jackie應該有點年紀了,不然不會這麼細心。跟這個人在一起打工應該是很開心的事,不過還不知那邊老闆要不要我。海倫用冷水送下幾粒感冒藥,就開著車出發了。
海倫可能是同學中爲數不多的打工者之一了。現在出來讀書的,多半都有獎學金,免掉了全部學費,一年還有一萬多美元,足夠一個人在這個南方城市生活了。別的同學都是抽暑假的時間去做Intern,或者修幾門課,或者回中國去玩。但海倫不行,因爲她要養家餬口。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在大學教英語,工資不多。英語系雖然在學校裡是個“下中農”,也只比歷史系、中文系好一點。如果她不是到處上課、辦班,收入肯定是入不敷出的。
剛來美國的那半年,沒有車,打不成工,就靠獎學金,只好在日常用度上扣。每次到grocery去shopping,都是挑那些最便宜的,土豆啊,洋蔥啊,再就是看那個星期什麼東西在降價。每個月月尾都要算一算,這個月存了多少錢,結果發現再省也省不出多少錢來。美國吃的東西不貴,你怎麼樣省也就省個十塊、二十塊的。
海倫這樣省吃儉用,主要是想把女兒和丈夫辦過來。女兒才五歲,丈夫在一家很不景氣的小公司工作,沒倒閉已經是謝天謝地了。I-20倒是已經開到了,是找同學借錢存在自己帳上,等到開出了銀行證明,就開張支票把錢還了。但是前幾天,丈夫和女兒去簽了一次,沒簽上,灰溜溜地回去了。海輪在電話裡把女兒安慰了一通,自己卻偷偷哭了很久。
丈夫對女兒從來就沒耐心,不怎麼管小孩的事,管起來就是大吼大叫,不是因爲海倫盯得緊,可能早就開打了。現在就剩他們兩個在中國,不知道他有沒有打女兒。有時海倫打電話回去,發現女兒一個人在家。問她“爸爸呢?”,女兒就開始哭,說爸爸出去了。哭還不敢使勁哭,好像怕爸爸突然回來會聽見一樣。哭過了,還叫海倫不要告訴爸爸。打一次電話,海倫就要哭一次。等估摸著丈夫從外面回來了,就打一個電話回去,丈夫總是說有點事,就出去了一下。海倫還不敢太責備他,因爲說狠了,怕他變本加厲地在女兒身上報復回來。
海倫想到有一天女兒會到美國來跟她團聚,打工就不覺得累,多存一點錢,女兒的生活就過得好一些。但是一想到要把女兒辦出來,就得把丈夫也辦出來,海倫又有點心煩,結婚五、六年,兩個人關係從來沒好過。丈夫跟她家裡的人搞不好,又愛在外面玩,生了女兒不久,兩個人就鬧了一場。那時海倫還有點膽子,就說乾脆離婚算了。丈夫也說離婚就離婚,不過我要我的女兒。海倫說那要由法庭來判決,丈夫就說,法庭給不給我,我都要要她。要不到,三個人就同歸於盡。
海倫真的嚇壞了,她自己死到沒什麼,女兒才這麼小,就無緣無故地把性命搭上了。看看襁褓中的女兒,海倫氣就短了。可能丈夫並不敢把三個人都殺了,但如果他把女兒抱走,藏在他老傢什麼地方,海倫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女兒了。丈夫的老家是在鄉下,女兒在那種地方不知要受什麼樣的罪。
海倫只好轉個彎,跟丈夫和好了,自己心裡也瞧不起自己,不知道爲什麼就活得這麼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