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茉有心辯駁卻不敢多言,只好將頭垂得低低的,將話音也放得低低的:“孫女知錯了。”
太微平平安安,毫髮無傷地被人送回了家,她如今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祁茉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再三認錯。
直到這一刻,她仍然不清楚永定侯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看着祖母的樣子,多少也猜得出太微遇上的不是什麼好事情。
祁茉自認一貫是摸得清祖母的心思的,但今次她自作聰明,大錯特錯,反倒給自己惹了大禍。
她連聲地說道:“祖母,孫女願意罰跪,願意自省。孫女如今,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小姑娘口口聲聲說着知錯,面上也露出了惶惶後悔的神情。
祁老夫人垂眸望着她,將手一揮,不耐地道:“領罰跪着去吧!”
祁茉聞言從地上爬了起來,不敢擡頭,腳步輕輕地往外邊去。到了廊下,碰見沈嬤嬤,她臉一垮,哭着低低叫了一聲“嬤嬤”。
沈嬤嬤知道,她這是想讓自己幫着在祁老夫人跟前求個情。
可老夫人眼下正在氣頭上,沈嬤嬤哪裡敢去求情。更何況,今次的事,便是沈嬤嬤也覺得祁茉做的不對。
那樣的情況下,丟下太微一人,難道她祁茉還有好?
真真是愚不可及。
平素瞧着也是怪聰明伶俐的一個人,怎地遇上了大事卻這般的不堪用。
沈嬤嬤暗暗嘆口氣,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四姑娘”,將腳往邊上邁了邁。她退到了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目送着祁茉越過自己往前面走去。
祁茉沒了法子,只好老老實實前去祠堂罰跪。
夜深了,祠堂裡一點聲響也沒有。
祁茉行至附近時,便已覺得渾身發毛。她往常面上不顯,但事實上卻怕黑怕鬼,怕得要命。這祠堂,白日裡她就不想靠近,而今深更夜半的,周圍黑魆魆,裡頭燈火微弱,風一吹,便搖搖晃晃,把人的影子照得像地底下爬上來的人。
她心裡害怕極了。
一害怕,就又開始後悔。
早知如此……早知就是留下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反而還能叫大人物給親自送回家來,她便不推太微那一下了。
祁茉哭喪着臉進了祠堂,不甘不願地跪在了祖宗牌位跟前。
那一塊塊的木頭,有舊的,也有新的,層層疊疊,像是全在盯着她看。
她緊緊攥着衣角,想起了生母崔姨娘。
崔姨娘知道她害怕這些,應當不會捨得讓她一個人長夜呆在祠堂裡罰跪纔是。等崔姨娘知道了消息,她一定會去求見祖母,爲自己說情的。
她犯的錯,並非大錯。
祖母只是一時氣惱,回頭氣過了,便一定不會再責怪自己。
祁茉跪在一排排的靈位前,一會想着崔姨娘一會想着那些黑暗裡的東西,嘴脣哆嗦着唸叨起來:“孃親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但母女連心這種事,哪裡一定能夠當真。
崔姨娘收到消息的時候,祁茉早便唸叨得口也幹了。
可祁老夫人有言在先,不許她吃喝歇息,她再口渴也只能忍着。
崔姨娘屋子裡,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吃食,但祁茉全吃不上。崔姨娘原沒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那祁太微自幼不得老夫人喜歡,老夫人縱然爲她生了祁茉的氣,又能有多大的氣?
崔姨娘等閒視之,渾不在意,直到見菜都涼了,也不見祁茉回來,這才心知不好,急急忙忙讓人去打聽。
結果一打聽,祁茉已叫人押着去祠堂罰跪了。
崔姨娘當即提起了一顆心。
那祁太微早前硬邦邦的性子,動用家法也不過,可她的女兒,自小便嬌滴滴的,哪裡禁得住這般懲戒。
一整夜跪下來,還不跪病了四娘?
崔姨娘心裡有些急了,但她又明白,自己這般去鳴鶴堂向老夫人求情的話,只怕會越求越糟。
老夫人不愛見人如此,她一個不慎,反而禍害了女兒。
崔姨娘思來想去,到底按捺住了。
她看看時辰,忽然發話讓大丫鬟紅玉去將兩碟小菜裝在了食盒裡。
紅玉不解,疑惑地問了一句:“姨娘這是要送去給四姑娘?”略微一頓,她遲疑着又道,“可四姑娘那,怕是有老夫人的人看管着,這東西怕是送不到四姑娘手裡邊。”
崔姨娘蹙着柳眉,搖搖頭,只讓她快點準備:“挑了清淡的菜色,再備一雙碗筷。”
紅玉見狀不敢再問,手腳麻利地將東西裝好提在了手裡。
崔姨娘將手一伸,道:“給我吧。”
紅玉微微一怔:“姨娘要一個人去送?”
崔姨娘接了食盒,在手裡輕輕掂了掂,又讓紅玉取塊鏡子來。她對着銅鏡,仔仔細細照了半天,將自己鬢邊的散發一根根理好,又抿了抿脣,方纔讓紅玉退下,自己一個人提着食盒往外走去。
出得房門,夜風吹來,吹得她渾身一涼。
崔姨娘緊了緊身上的衣裳,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提了燈朝內書房大步走去。
這些日子,祁遠章居家養傷,日夜宿在內書房裡,說是要圖清淨。崔姨娘好些天沒有見過他,此刻到了內書房門前,平白的還生出了兩分惴惴。
說來沒底,崔姨娘還真怕祁遠章不肯見自己。
好在夜色雖已漸濃,但祁遠章並未歇息。
內書房裡燈火通明,白晝一般。
崔姨娘提着食盒進了門,一眼便瞧見了那個躺在榻上看書的男人。
聽見她進來,他仍只是躺着,一頁頁飛快地翻閱着手中的書,連頭也沒有擡一下。
崔姨娘心裡隱隱有些不痛快,但還是笑着上前去喚了一聲“伯爺”,一面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祁遠章的臉藏在書後,聞言聲音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崔姨娘看不見他的神情,還是隻能笑,邊笑邊道:“婢妾想着您這幾日胃口不佳,怕是沒有吃好,所以特地讓小廚房給您做了幾道清淡爽口的小菜送來。”
“是嗎?”祁遠章終於將手裡的書放了下來,坐起身道,“你倒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