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奇怪的男子
遲歡坐在巨大的機艙裡,被頭頂傳來的細微音樂聲吵醒了。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將頭髮攏到脖子的一側。因爲皮膚的略微蒼白,讓她的發看起來更加的黑潤。 ωωω◆тт kдn◆℃o
透過機艙的窗戶,遲歡看到巨大的機體穿過厚厚的‘陰’雲層,朝着下方俯衝。
南城機場在一片冷冽的雨水中,顯得霧‘蒙’‘蒙’,如果不是遲歡現在心中的惆悵如此真實的話,大概會誤以爲連這也是一場夢吧。
機艙頂部的燈逐漸的熄滅,更加明亮的燈光將機艙內部照亮,所有的乘客都面帶喜‘色’。長途跋涉到達一個地方,就像是完成了人生中某一種壯舉。
只不過對於遲歡來說,不過是再一次回到傷心地,形單影隻,沒有目標,心中的‘迷’茫怕是比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水更加慘淡。
遲歡不自禁的苦笑了一下,笑出了聲。身旁的一名穿着灰黃‘色’旅行服的男子被她那自嘲的笑吸引了注意力。
“你好像不太開心?”男子遲疑了幾秒,不過還是轉頭對遲歡說了這樣一句話。
遲歡愣了一下,循着聲音朝自己身邊望了過去。一個男子線條分明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男子的頭髮很長,細碎的劉海枯燥卻堅硬,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
他的眼睛並不清澈,似‘蒙’着一層灰白‘色’的霧,但是在那雙眼凝視着遲歡的時候,一窪奇異的液體似乎正在他眼球表面匯聚成奇異的圖案。
遲歡將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她又將頭轉向了玻璃窗外溼潤的世界。
機場的工作人員們已經在行動了,機艙發出輕微的聲響。最終還是降臨在南城了,廣闊的機場在玻璃窗上急速的向後方退去。
遲歡驀然地,心緊了一瞬。
那男子見遲歡並不回答,撇了撇嘴,‘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來是的確不開心呢。”他那雙修長又寬大的手掌按住自己的額頭,將自己的頭髮狠狠的往後抹去。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不管什麼事情,總要開心得好。人啊,要學着看開一點,尤其是到了一個新地方的時候,那就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說不定有好事情發生,誰知道呢?”
那個男子仰着頭,看了機艙頂部半晌,見遲歡不回答,又轉頭看了看她。似乎百無聊奈。
遲歡抿緊的嘴突然鬆了:“南城並不算是個新地方,對我來說不過是個傷心地。而且一個人如果總是妥協的話,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的吧。”
遲歡認爲自己一直是個妥協的人,在‘玉’溪的四年她以爲自己已經改掉了這個讓自己都難受的‘毛’病了。
她以前在韓宸身邊的時候會爲了遲家人求情,就算遲家再過分,她也不想讓遲家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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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陸雲庭,她也妥協了,在猛烈的求婚攻勢下妥協,卻又在清醒的時候離開。傷人傷己,實在愚昧。
而對於韓宸,她更是不知道妥協了多少次,每一次的妥協都讓她在自己構築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或許她最應該恨的,是她自己。
而四年之後,她又再度妥協了。說好的和南城斷絕所有關係,卻在死神降臨陳立誠頭上時,依然答允了他的要求。
那男子看着遲歡白皙的側臉,目光停留在她又圓又軟的耳垂上,那裡還有幾絲秀髮。
男子抿了抿嘴‘脣’:“好把。也許我在說我自己,南城對我來說是個新地方。也許有新的人生,認識新的人。”
男子的眼神突然像離開了當下,飄到了遙遠的地方,眼神中的灰暗一閃而逝,又重新明亮了起來。
男子他還想說什麼,機艙的‘門’已經被打開,遲歡沒有多看他一眼,從他身旁飄然而過。
男子無奈的嘆了口氣,緊隨其後。
……
在機場等待出租車的時候,遲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條短訊,短訊上面是一段熟悉的話。
“只要你不開心,受到了誰的傷害,不管什麼時候回來,我都在這裡。”
陸雲庭!
遲歡將他的號碼和所有記錄全都在手機裡刪除了。她這種人承受不起這麼強烈又執着的愛意。
一陣風突然從南城的北方浩浩‘蕩’‘蕩’的吹來,將垂直的雨幕都颳得傾斜。一股股熟悉而又讓她厭倦的氣味迎面而來。
遲歡抱住了雙臂。
“的確沒有人來接你嘛,我的猜測是對的。”穿黃灰‘色’旅行服的男子將一隻大揹包甩到自己的身後背好。然後誇張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太冷淡了,簡直和那個人一樣,沒趣沒趣。”男子見遲歡不回答,也是興趣索然,百無聊奈的靠在一根柱子上,沒玩沒了的看雨,臉上不是倦怠,卻有幾分有趣的神情。
遲歡見沒了聲響,便轉頭看到男子那似乎透‘露’着對雨水着‘迷’的神情。
“我看奇怪的是你纔對,我們都不認識,要說搭訕你也太低端了。而且,這雨都能被你看出‘花’來?”遲歡終於對他說出了最長的一句話。
只是男子沒有立馬回頭看她,而是用手指着機場大‘門’下滴落的一串串水珠,水珠砸到地面變成了一朵朵銀白‘色’的‘花’。比曇‘花’更加短暫,但是一朵水‘花’破滅,第二朵緊接而至。
男子又指了指整個檐下和整個雨水中的世界。遲歡才發現經他這麼一指,世界如同被施加了魔術一般,整個大地都爭先恐後的開出一朵朵銀白‘色’細碎水‘花’。
遲歡突然笑了:“你這個人原來是個‘花’癡。”
男子聳聳肩,凝視着遲歡道:“只有‘花’癡纔會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要去搭訕。不是嗎?”他眼神毫不閃躲,似乎意味着什麼。
遲歡輕咳了一下,轉過頭去,臉上的笑容消失,比一朵水‘花’消逝得還快。她一臉的平靜甚至到了冷漠。
男子張嘴正要說什麼,一輛出租車打了個呼嘯,停在了遲歡的面前。
遲歡招了招手,轉頭微笑,示意再見。然後一襲長裙飄然而動,穿過雨幕,跨入了出租車裡。男子幾乎看呆了,這個‘女’人似乎又更美了幾分。
“留個電話。”男子突然吼了出來。
已經晚了,遲歡只是笑而不答。出租車已經重新呼嘯起來,刺破雨幕,消失在了機場‘門’口。
男子頹喪的嘆了一口氣,望了望機場外面越來越大的雨,將旅行服後面的帽子戴在頭上。然後一步便是跨入了雨中。
他每走一步,結實的馬丁靴便深深的砸入雨中,一路水‘花’,在路人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中離開了。
……
遲歡直接去了醫院,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他隔着玻璃看到了陳立誠。他的整個頭部幾乎都‘插’滿了醫用的管道,嘴上更是被罩着一個防護口罩。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已經完全沒有了‘色’澤,灰暗得如同兩抹塵土,盯着天‘花’板一動不動,臉上的神經偶爾‘抽’搐一下。因爲過於消瘦,顴骨如同從他腦袋內部刺出來一樣。
這時陳立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他先是將那雙灰暗的眼睛轉動了一下,接着艱難的,緩緩的將頭轉過來,看到了窗外遲歡的身影。
遲歡驚愕的發現他那雙死氣沉沉的雙眼中又多了一分光澤。嘴角微動,囁嚅着想說什麼。但是卻因爲口罩的緣故無法出聲。
他只好努力的‘抽’動自己如同枯柴一般的手,妄圖從握着他的遲欣的手中掙脫。
遲欣在睡眠中,被這細微的響動驚醒,她也察覺到了陳立誠的反應有些怪異,便轉頭去看。
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到遲歡之後,呆了一瞬,接着又緊緊的咬着牙,把頭埋在病‘牀’上,‘抽’搐着哭了起來。
遲歡愣了愣,走進了病房中。
“姐。姐夫。”
遲歡站在‘門’口,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一幕幕。
這個時遲欣突然停止了‘抽’泣,她擡起頭,背對着遲歡抹了半天的眼淚,而後才轉過身來看着遲歡。兩眼卻仍然微微紅腫。
當年風靡國內演藝界的名模遲欣,竟也像患了重病一般形容消瘦,憔悴無比。
遲歡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往日遲欣那可惡令人憎恨的面容在記憶中越來越遠,她的鋒芒也被苦難打磨,不再明亮,也不再尖銳。
“你陪陪你他吧,陪陪他。”遲欣重複的說着,然後轉身往外走,在‘門’口的時候,她往回看了一眼,緊接着又加快了腳步,她好像只想快點離開,她擔心自己情緒失控。
“姐夫,我來看你了。”
遲歡嘆息着,坐在了陳立誠的面前。
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遲歡仍然能從他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雖然很短暫,不過她還是捕捉到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她已經不可能再叫他一聲,立誠。
陳立誠的手微微的向前攀着,朝着遲歡伸了過去,卻在離開病‘牀’的時候,如同死人的手一樣頹然的倒下去。
他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了,就連去抓自己心愛的人的手都做不到。他眼中的痛苦更加的深重,幾乎是像乞丐一樣,充滿着乞求看着遲歡,眼角處幾滴眼淚無聲的翻滾出來,跌落枕上。
遲歡終於還是伸出了手,將陳立誠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她輕輕的拍着他,似乎怕稍微一用力,這個癌症晚期的患者都會承受不住。
“姐夫。”遲歡叫着這兩個字。她雖然笑着,卻仍讓陳立誠覺得生疏。
搖頭!陳立誠用盡力的搖着頭,‘插’入他鼻子,嘴中的管道瘋狂的搖動起來,正在輸送的液體裡,冒出‘激’烈的水泡。
遲歡一下子驚了,她雙手合上陳立誠的手,聲音一顫:“立誠,別這樣了,別這樣。”
遲歡低垂着頭,努力的抑制着自己身體內部翻涌出來的傷痛。她咬着牙,在和往昔的記憶在瘋狂的搏鬥。
陳立誠安靜了下來,那眼神讓遲歡覺得無比的熟悉。
記憶的大‘門’又一次被打開,反反覆覆,反反覆覆。
遲歡終於明白了!
沒有什麼事情是真正能夠忘記的,最悲傷的不過是不管是否忘記,人們都無法再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