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半明光線襯托下,那人族男子的面色更顯得陰沉。
他嘴裡不停地說叨着,聽說話的內容分明是在與旁人對話,但既瞧不見另一人的身影,也聽不到另一人的聲音。
“怪了,你說你從前來此地時,這回魂花分明就種在這院裡花園之中,怎麼現今全變成了迎雪花?”
……
“那現在怎麼辦?這回魂花可否用其他奇花異草代替?”
……
“難於登天又怎麼樣?便是它生在黃泉地府,我也不怕下去走一遭。”
……
“你口中所說的玲瓏佩,也在這蒼天氏家族之中麼?有什麼用處?”
……
“驅除寒氣,增進修爲?聽起來倒是不錯,但若是那玲瓏佩被族長隨身帶着,我還是少打歪腦筋的好。”
……
“有虛彌戒又怎麼樣?限制這麼多,又不能隨需而用。這玲瓏佩對召回神魂也沒有什麼用處,也不必強求。倘若恰巧能尋到機會,試試倒也無妨。”
……
“算了,咱們在這院中再細細找尋幾遍,也不怕多耗些時日。”
……
“我知道還有別的材料要找,我比你更着急啊!”
……
藍燭初始聽得一頭霧水,到後來也明白此人潛入本族,必然是圖謀不軌了。
心頭一怒,當即施法隱匿了周身氣息,準備悄無聲息地潛到那人背後,出奇不意地將其制住。
哪料得,方要行動,那人卻一遁身,往另一處去了。
他連忙跟了上去,走到半道,卻將人跟丟了。
方好路過自己父親所住的房屋外,向其內看了一眼,黑燈瞎火一片。
心中暗道:“父親近日似乎未曾閉關修行,那今夜也多半在房中歇息。”
照理說,憑父親的修爲,那人族男子無論如何也算計不到他,但藍燭卻是沒來由地有些擔心。
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離得老遠,竟然聽見裡面隱隱傳來了人語聲。連忙又施了一道遮蔽氣息的法門,拿出一個藍色水晶,口中喃喃而語,一道無色暗芒罩住周身,這才悄無聲息地遁至門口。
細聽之下,說話的竟是自己的愛妻:
“公爹大人,這二十年來,你日防夜防,終究還是失算了。”
緊接着,又傳來了父親的聲音:
“我曾聽人傳聞,你心思歹毒,城府也深,在家族之中惡名不堪。我從未想過,讓你來做我的兒媳,自然也曉得你嫁到我家絕不會安什麼好心。”
“但既然燭兒鍾情於你,又爲你傷心流浪二十年,我心疼他一番癡情,便也未多加阻撓。原先想着,我只需無時無刻小心提防,你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這二十年來,你倒是規規矩矩,本本分分,我原以爲你將舊日的惡習通通改掉,打算跟燭兒好好過日子。卻未曾想到,你竟是在二十年如一日的演戲。”
藍狐兒笑道:“我對藍燭並無半點感情可言。若不是爲了你家的玲瓏佩,豈會跟他白白耗去二十年的光陰?現今回想起來,我每日強顏歡笑,平淡無味,過得如同白水一樣,真是不堪回首。”
聽到此處,藍燭立時覺得如巨鍾撞胸,極苦的滋味難消,整個人站在門外搖搖欲墜。
緊接着,又聽到父親的聲音:“老夫有些想不明白,這二十年來我對你處處提防,時時小心。凡是你碰過的東西,都會派人仔細檢驗。就是怕你暗下毒手,卻不知爲什麼還是中了招?”
藍狐兒道:“若不是你如此小心謹慎,恐怕蒼天氏早就被我疾風氏吞併,公爹、公婆,還有我那夫君也早該成了地下亡魂。”
“正是因爲你對我如此提防,害得我將原本的計劃全盤打亂,改作了滴水穿石、磨杵成針之計。”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之中略微帶了些得意的情緒:
“我知道公爹喜歡迎雪花,便勸說藍燭將花園之中其餘花種搬到別處,取而代之補植了一些迎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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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暗中準備了一包九幽化功粉,將它溶於水中,稀釋成百萬分之一的濃度,單憑貴部的檢驗手段,決計無法察覺出來。”
“之後,每日用化功粉製成的水,澆灌溫棚花園裡的花花草草。久而久之,那些迎雪花之中便融入了九幽化功粉的毒性。”
“那迎雪花四季常開,花粉四溢,歷久不散,你每日都難免要吸入一些,二十年來日積月累,到了今日,這毒性終於積攢足了。”
藍燭聽了,心中一陣惡寒的同時,又忍不住大感奇怪:“這有毒的花粉四散開來,人人都可以聞得到,她難道不怕家裡的僕人先毒發了,叫父親察覺她的陰謀?”
父親也問道:“這花粉又不止我一個聞到,爲什麼只有我的毒性發作了?”
藍狐兒道:“這卻要感謝你那寶貝兒子太過孝順,他曉得你喜歡迎雪花,便在你院中多種了幾株,每日又派人在你房間裡插幾朵新鮮的,你自己又有喝迎雪花茶的癖好。時日一久,你吸入的毒花粉自然要遠比旁人多。”
父親冷哼一聲:“送花這主意,怕也是你出的罷。”
藍狐兒微微一笑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藍燭呆呆地站在屋子外,只覺得頭暈目眩,腿腳軟的像泥巴,一刻也站不住。
屋裡的寒意不住地往外滲出來,叫他不住地打着寒顫。
蒼天,這比寒冰界中最寒冷的地方還要冷啊!
他忍不住想到:“怪不得,近年來我總感覺功力難有寸進。尤其這兩年來,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退步。原來是這九幽化功粉在作祟!”
再想來,父親也必然遇到了相同的情況,只不過他身爲蒼天家族之長,倘若被別人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只怕幾個敵對家族要立時聞機而動了。
故而,他一直在隱瞞真相,苦苦思索破解的辦法,直到今日毒性大發,功力盡失,被這惡毒的女人找上門來。
想到這裡,他淚流滿面:“父親,我對不起你老人家啊!”
正是悲傷難過之時,又聽到父親的聲音:
“這些年來,你住在這院中足不出戶,無時不刻也在吸入這有毒的花粉,你害了別人,也難免會害了自己罷。”
“別告訴我,你每日都在服用解藥,老夫絕不會相信。因爲你的一舉一動,皆在我的眼皮底下。”
藍狐兒冷哼一聲,忽而微微張口,從嘴裡吐出一個米粒大小的微型木球,說道:“這九幽祛毒丸,我從嫁給藍燭那一天,便含在舌頭之下,如今已二十年了。二十年來,不論是睡覺,還是吃飯,我從未將它吐出來,自然不用擔心中毒的問題。”
“這祛毒丸主體是九幽檀木,質地堅硬,刀劈不爛,斧剁不開,竟然被我從手指大小含到了米粒大小,方可見水滴石穿的威力呢。”
她這一句話,語氣是平平淡淡,但細細品之,似乎隱喻了很多事情。
藍燭在門外聽罷,心中驟然一凜:
“難怪,難怪!難怪她自嫁入我家,對一直我百依百順,萬事聽憑。唯有一點拗不過的是,她從不肯與我親吻。便是我強扭着將嘴對上,也不肯讓我一嘗丁香的滋味,原來是舌頭之下暗藏玄機。”
一想到她爲了這一天,二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實在叫人不寒而慄。
又聽到父親的聲音:“二十年的時間啊,實在太過荒唐,變數也太多了。萬一老夫不喜歡那花園,將它拆了。或者,我聞膩了迎雪花,喝膩了迎雪茶。又或者,老夫在這裡住的膩了,想換個地方。又或者,你這些陰謀詭計被我察覺了,到頭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藍狐兒默了許久,纔回道:“事在人爲。我不做則已,但要着手了,一定要做得盡善盡美,不漏絲毫把柄,更不會半途而廢。你所說的諸多可能性,我早已想到,自然也想到了應對之策。”
“只不過,我原先的打算是,只用五年的時間,便叫你功力盡失。但在慎之又慎之下,還是將劑量減小了一半,如此纔會拖了二十年之久。”
說着,忽然輕笑一聲:
“不過,公爹大人僞裝的本領也實在高明,我之前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你有半點中毒的跡象,幾乎要以爲這毒性太淡,對你起不到作用。又說不定,你早已識破我的陰謀,卻隱忍不發,等我主動跳出來的時候。”
她的聲音比先前又鬆弛了許多:“直到半個月前,你一反常態地沒有出席家族聯盟族長大會,我才隱隱瞧出些許端倪。之後半個月,我小心翼翼觀察你的言談舉止,果然與往日有些不同。尤其是,你竟然連着幾日足不出院,想必是功力盡失,難以抵禦嚴寒,怕被別人看出來。”
父親聽了,默語半響,才道:“你就不害怕,這些都是我引蛇出洞的計策麼?”
藍狐兒道:“單憑這一點,我的確不敢斷定。自然還有別的辦法驗證,這卻不方便告訴你了。”
“我曾聽聞宏然界人族中有一句老話,人生難得幾回搏,我爲了這一刻,苦心經營二十載,此刻不搏一搏,還待什麼時候?”
父親嘆了口氣:
“你的確心思細膩,狠辣歹毒,又有足夠有耐心。不過,老夫爲你有些不值,不管是爲了什麼原由,把二十年的大好光陰,把自己的聰明才智,浪費在處心積慮地算計別人,消磨在無休止的等待之中,揮霍在味如嚼醋的日子裡,實在叫人惋惜。”
“更何況,這玲瓏佩不過是個身外之物,那雌配只不過有些驅寒的功效,雄配倒是對我們藍光人修行多些益處,但也不值得你如此絞盡心力圖謀吧?”
藍狐兒道:“公爹你輕描淡寫的功力實在叫我佩服。論起驅寒的功效,玲瓏雌佩可是在本族之中位列前十的寶貝。至於玲瓏雄配,有不少有志於大道的藍光人都不免有些覬覦呢。“
“不過,對於這兩樣功效,我真的不大看得上。我所圖謀的,是玲瓏佩另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功效。”
藍燭站在門外,心中早就脹滿極度的失望和沖天的恨意,但聽了這一句話,又不免升起濃濃的好奇心:
“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值得你忍辱負重下嫁與我,又如此挖空心思來設計爹爹。”
屋裡又傳來父親的聲音,帶着些許嘲諷:“若是玲瓏佩另有別的神奇功效,老夫怎麼從來不曉得?該不是因爲一句道聽途說的假話,你就稀裡糊塗謀劃了二十年罷。”
藍狐兒笑道:“數千年以來,貴部一直有一件十分奇怪,又沒有人知曉原因的事情,公爹不覺得好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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