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舟院,一座琉璃瓦頂的三層樓閣之中。
靜室焚香,木幾燃燭。
四處牆壁嵌着大大小小、七彩斑斕的寶石,合成數個六邊形的圖案,此刻正忽明忽暗閃着亮光。
一個密佈着複雜紋路的青色圓盤平置於地板之上,自左而右緩緩轉動。圓盤正中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孔洞,此刻似有淡淡的雲霧輕輕涌入。
魏不二盤腿坐在靜室之中,雙手相貼,十指交叉,不停地變換着手勢,口中唸唸有詞:“祥雲聚龍口,青靈入內河。巨海納百川,瑤池氣衝臺……”
隨着口訣輕吐,似有淡淡靈氣在他雙手集聚,發出幽微的光芒,凝成一個個細小的漩渦,緩緩流入指尖諸穴。
約莫三個時辰後,他忽然停住了口訣,雙手倏地分離,將掌間靈氣揮揮散去。
在聚靈陣修行的效果當真難以言喻。
雖說本宗的雲霧屬靈脈與不二的五行神魂不算十分契合,只沾了水行一脈,靈氣與識海共振不佳。但饒是如此,也要勝過單用靈龕數倍,也怪不得遊離於宗門之外的散修大多都想依附於修士宗門。
三日前,不二跟着李寒到了苦舟院,就被他領着四處熟悉了院中的情況,逐個瞧了練功房、議事房、聚靈屋、臥房等等,爲其安排了使用聚靈陣的時限,配發了儲物袋,與院內數十個修士相薦,大致講了在苦舟院修行需要注意的事項。
又叮囑修行之中若有疑難困惑,大可以找他切磋探討,或者等院主回宗進行授業道場的時候求教。在這之後,便告辭了。
說起院主,不二擡起頭來,視線正前方的牆壁上掛着一幅畫像。
畫中男子身子魁壯,碩大禿頭,面容粗狂,顯得全是豪情難當。
不二認得出,此人正是幾年前在掌座峰林道上救了自己的大漢。
卻未想到他竟是苦舟院院主黃宗裳。
照理說,自己在雲隱宗呆了多年,早就將各院主,還有諸多弟子認了個七七八八,可唯獨這位黃院主這些年來多在宗外行走,故而有些對不上號。
卻沒想到,這位黃院主與其他幾位院主做派完全不一樣。
便以那天在掌座峰林道上初次相見而論,他的言談舉止粗獷坦蕩,渾不似修士中人的仙家道骨,反倒有種武林中凡人俠者仗義豪情的氣概。
至於對待不二,也不似其他院主一般高高在上,不屑一顧。
反倒是三番兩次地出手相助,着實讓不二心懷感激。
只可惜,聽那李寒所述,黃宗裳似乎很早之前,便因爲某種原因,不再收納徒弟。
現今苦舟院裡修行的,都是慕名而來的散修,在黃宗裳面前皆以學生相論。李寒本人也只是學生的身份。
正琢磨着,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魏小弟,時候差不多了,給老頭子留點時間罷!”
“尤師兄,”不二連忙站起身來,幾步走到房門前,滿臉尷尬地開門:“抱歉抱歉,我修得入神,竟將時間……”
“不礙,不礙。”門外是個滿頭白髮,皺紋頗多的老者。
他瞧見不二,拱了拱手,露出了略顯侷促的笑容,眉間的川字紋和眼神中的憂色毫不遮掩地提示旁人,他正處在極度的焦慮煩惱之中:
“還望魏小兄莫要見怪,老頭子的時間不多了。”
說着,匆匆忙忙走進聚靈屋內盤腿坐下來,一刻不停地捏起口訣……
不二不敢叨擾,快步走出屋內,將房門合住。
方纔這位尤師兄,本名叫做尤典,是合規院中的老面孔,年近一百零五歲,倘若十五年之內,無法踏入通靈境,便只剩等死一條路可走了。
再加上他年輕時神魂受過重傷,折損了壽元,大限之日更要提前不少。故而在修行之時,便是與冥神星君賽跑,片刻都不敢耽誤的。
像這樣大道即將止步的修士,換做其他分院或別的宗門,多半不會爲其分配多少修煉資源,倒是苦舟院一直念及舊情,在聚靈陣的調度上,基本能保證他修煉需求。
不二站在門外向屋內怔怔瞧着,腦海中還在回思尤典掛滿焦慮的面龐,彷彿看到了自己百年後的模樣。
“大道艱辛,長生難求,我若不從此刻開始分秒必爭,尤師兄的今天,便是我的明日。”
他暗自感慨一番,便隻身返回自己的房中。
比起顧乃春的合規院,苦舟院的擺設佈置便要樸素多了。
樓閣多是紅磚修砌,屋瓦結構簡單大方,院中也沒有什麼假山花池,多是草坪和青石子路。
至於修士們獨住的屋子,也都是四面白牆,比宗內雜役的住處好不到哪裡去。
回到屋中,不二盤腿坐上青石牀,拿出靈龕,捏起《納靈經》的口訣,一刻不停地吸納靈氣。
在聚靈陣中修習的時候,不二便討了個巧,把靈龕置於陣中吸納靈氣,待出來的時候,足可以頂的上在聚靈陣中修行半日的光景。
他也不曉得如此是否合規,但既然李寒未專門去作叮囑,那暫且便不去多想了。
正要打開靈龕的蓋子,忽然腰間傳來微微震動。
他伸手從腰帶中取出一物,正是霹靂子丸不停閃着紅芒。
上次被執法隊追殺的時候,不二將原先那顆子丸引爆了。但爲了聯絡方便,木晚楓不知又從哪裡搞來一顆給了他。
二人還定下一套暗號,以紅芒閃動的頻率、節奏和次數來傳遞訊息各類訊息。
按此次紅芒閃動的次數來看,正是木晚楓要約他見面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