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喀則城前,人角兩方數萬隻眼睛盯着天空上。
巨劍虛影衝着掌印猛地揮去。
赤色掌印先是向上一託,但緊跟着又順着巨劍的落勢向下一墜,藉着慣性,一把將巨劍虛影握住。
巨劍墜落的態勢稍稍一滯。
在磁力山大陣中,遠遠觀望的張眉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瞬。
好在巨劍一擊畢竟是三萬修士合力而成。
而歲月驅使掌印,雖有喀則城大陣相助,但也是勉力御使——被擊碎是遲早的事情。
掌印只頑強地支撐了一小會兒,便被巨劍一舉劃破。
不過,有這一掌拖延之攻,巨劍再向護城罩揮動的時候,氣勢明便顯衰減了一些。 www● тт kān● ¢o
但喀則城的護城罩幾經重創,亦是搖搖欲墜。
許多角族人看着頭頂上方,光罩上巨大的裂痕,閉上了眼睛。
“轟!”
巨劍砸中護罩。
裂紋順着之前的軌跡,如閃電一般迅速擴散,很快佔據了整個光罩四分之三的面積,看起來極其可怖猙獰。
尤其是光罩被劍鋒擊中的部位,裂紋密集得猶如蛛網。
只差一點點,光罩就要被擊碎。
但磁力山巨人已無後續之力。
而巨劍虛影,在重擊之後,周身一震,旋即分化爲萬千道劍影,在天空中如鳥羣一般遊離幾圈消失的無影無蹤。
喀則城裡,響起了角族人欣喜若狂地歡叫聲。
再看人族陣中,經此一擊,顯然再無餘力繼續驅使大陣,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二)
“還沒結束!”
當喀則城頭上一片歡騰的時候,歲月的眉頭仍舊緊鎖。
她往北方,紫角與天人境戰鬥的的天空瞧去。
高階修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戰團——
孤風野、孤風羽,還有從塔爾木支援而來的骨刃族紫角骨奇朵三人,對上了人族一方十一個天人境修士。
這一邊的戰鬥顯然是角族人佔上風。
孤風野和孤風羽御使數條紫色風龍,不停地向人族修士發起攻擊。
人族修士卻只能結成臨時陣法,靠着巴和水和楚憤的指揮勉力防禦。
骨奇朵不時御使着巨大的骨刃,發出冷不丁的偷襲。
攪得人族修士一陣手忙腳亂。
三個紫角雖然大佔上風,但人族修士結陣防禦亦有加成之效。孤風野一時半會也佔不到實質性的便宜。
另一邊,李雲憬與蠻斯怒的對戰雖只是二人之威,聲勢卻更激盪了許多。
李雲憬以浩蕩的劍氣和法力將自己包裹起來,在天空中凝結成一頭巨大的青白劍龍,向蠻斯怒巨大猿身的要害處一次又一次地生硬撞去。
而蠻斯怒,渾身已佈滿了傷口。
一隻手臂被劍氣斬斷,斷口被他用罡氣凝結成紫色的血痂,巨大的瘤狀體顆顆凸起,顯得更加可怖噁心。
但他的鬥志和勇氣沒有削弱絲毫,不知疲倦、近乎瘋狂的一拳一拳向青白劍龍搗了過去。
戰鬥打到這個份兒上,已經不講技巧,不講戰術,不講法寶。
單純就是兩個人大道真意和肉軀的硬拼。
李雲憬的逆流之道越是逆境,越見崢嶸——現今喀則攻城戰勝負懸於一線,正是她戰意最旺,戰力最強之時。
蠻斯怒的蠻猿血脈,靠的便是以憤怒之意激發血脈之力。
他心中滿是己妹自爆而亡的情景,沖天的怒意幾乎要把所有的理智吞沒。
血脈之力早就被激發到極致,再加上蠻猿一族可列角族中前五的強悍肉身,此刻戰力比之尋常的人族天人境後期也應稍勝一籌。便就是如此,才勘勘能在李雲憬浩蕩劍氣和逆流大道真意之中支撐到現在。
不過,兩個人真實實力尚有不小的差距,他敗在李雲憬手中應是遲早的事情。
“不能拖下去了。”
歲月收回目光,往喀則城前人族大軍中瞧去。
那隻從昆比偷渡、載滿靈石的飛舟不知何時就會來到。
應該離得不是很遠。
畢竟,她從地道的傳送陣返回喀則城也有一段時間。
假使飛舟趕在塔爾木援軍之前到來,一切全都完了。
“柱子,”
這個時候,古有生湊了上來,指着大威營正中間一個不大起眼的圓柱說道,
“大尊,那一道法柱,就是大威營用來灌注靈石的陣盤法柱。柱子的材料非常稀有,”
他說道:“如果能把它毀掉,大威營短時間很難找到替代者。”
“當真?”
“事關重大,屬下不敢有半點欺瞞……”
歲月猛地擡起頭來,目光直射陣盤法柱。
如果真如古有生所言,這場戰役的主動權便又回到了角族人這一方——只要摧毀陣盤法柱,飛舟就算趕過來,也無濟於事了。
“殺!”
她立在城頭,指着降世營舟行萬劍陣,高聲令道:“人族修士已經沒有餘力驅使大陣,我們殺!”
(三)
北方天空,天人境與紫角交戰處。
楚憤正與巴和水共同指揮臨時戰陣,遙遙瞥見角族人從喀則城中殺了出來。
再看大威營和降世營的應對情形,便知道靈石已然斷掉,忙與李雲憬傳音:
“大帥,現在不撤,更待何時?”
李雲憬卻根本不作迴應,反倒是逆流大道真意再次提升,更加瘋狂地向蠻斯怒衝去。
“他媽的,這個瘋女人,”他心中氣急,“頭髮長見識短,誤事啊!”
在不遠處小心翼翼防禦的楚家另一個天人境修士楚門問他:“現今如何是好?”
“還能怎樣?瘋女人不走,我們也得打!”
……
磁力山大陣中,雲隱宗戰陣。
張眉顫悠悠地將供法符籙收了起來。
她的修爲本來就很低微,經方纔幾次大陣攻擊,內海中的法力終於快要見底。好在大陣也無力繼續攻擊,總算不用再消耗法力了。
但來不及輕鬆片刻,便瞧見喀則城門大開,黑壓壓的角族人從城裡蜂擁而出。
“要反撲了!”
“沒去降世營!”
“朝這邊來了——”
“怎麼朝着我們來了?”
這不是該疑惑的時刻。
是必須打起精神應對的時候。
角族人選擇的反擊時間點實在太過致命。
大陣已經運不起來了。
大家的法力也都不剩多少了吧?這仗怎麼打?
雲隱宗此刻被安排在第三陣列靠前的位置,大陣核心陣盤法柱就在他們身後。
只要角族人對大陣有所瞭解,就應該知道該往這裡來攻。
要是他們攻得兇猛,很快就可以殺到雲隱宗的戰陣。
張眉望着蜂擁而來的角族人,聽着震天的喊殺聲,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慄。
再看周圍的師兄弟,要麼死氣沉沉,要麼滿臉惶恐。
就好像在等待死神降臨。
此刻,整個大威營的士氣應該都是如此吧。
只有幾位地橋境的師叔尚還鎮定自若。
“這個時候怎麼還沉得住氣啊……”
張眉理解不了。
她擡起頭,向自家陣中的法柱高頭瞧去——
掌門師叔就站在法柱高頂,神情莊嚴肅穆。他的目光中隱約有些決絕之色。
雲隱宗的末日真的要到來了麼?
張眉不敢多想。
就在所有人都嚴陣以待的時候,有人忽然大聲說道:
“你們看,角族人衝的有一些慢啊!”
“看起來……是這樣……”
“他們好像……”
“好像沒有以前衝得那般猛了!”
張眉正要把蛛網散到半空中觀瞧的時候,主持大陣的地橋境修士高聲喊道:
“角族人後繼無力,我們必勝!”
是啊。張眉忽然想到,之前打了這麼多天,剛纔大陣幾次厲害的攻擊,角族人也是拼盡全力才守住,他們的罡氣也該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這麼一想,她心裡面又重新升起了一點點希望。
又過了一會兒,角族人終於殺過來了。
沖天的喊殺聲掩蓋了其餘所有的聲音。
張眉被這喊殺聲震得腿腳發軟,渾身直顫。
(四)
角族的領頭人是一個相貌極美的赤角魔女。
她渾身散發着赤芒,像殺神一樣,一馬當先衝了出來。
隔空一掌,一個巨大的赤紅掌印拍了過來。
沒有靈石作補給的護兵罩瞬間碎成了稀巴爛。
透明的碎片在半空中凌亂,折射法術絢爛的光芒,把戰場變成煙花現場。
無比絢麗的場景。
張眉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碎了,護罩這麼快就碎了。
比琉璃還要脆弱。
魔女又拍出一掌。
這一次,掌印從天而降。
黑壓壓的影子投到地面上,天空一下子暗了下來。
“轟!”
掌印重重地按下去,漫天的塵土裹混着血肉飄蕩起來。
位於戰陣最前邊的歸山宗一百多個修士瞬間被壓成了肉餅。
徹骨的寒意從張眉腳底竄上來,彷彿青疆的凜冬已至,而她身無寸縷。
掌印壓地之後,瞬間化成千百到罡氣,在半空中急速遊走。
在附近尚未來得及散開的歸山宗弟子被一道道罡氣乾淨利落地扎穿,慘叫聲不絕於耳。
“我跟你拼了!”
歸山宗掌門眼睛快滴出了血,滿臉都是痛苦猙獰的神色,朝着魔女混不顧地殺了過去。
附近分陣的地橋境修士也緊隨其後,衝了上去——
他們都知道,當兩方實力接近的時候,守陣戰勝負關鍵就在這頭一波進攻。
頭一波進攻若是守住了,往下便可以相持,甚至乘勢反攻也大有機會。
若是守不住,那就一潰千里,收也收不住。
魔女甚爲兇悍,雙掌凌空連拍,數道掌印脫手而出。
第一掌便將歸山宗掌門拍得直噴鮮血,在修士堆裡不受控地滾了數圈。穩住身形再站起來的時候,衣衫上粘的全是鮮紅的血跡。
之後幾個掌印,竟一連將五個地橋境修士拍得連連倒退,難逆其櫻。
“這怎麼打得過!”
有人喃喃着,想偷偷摸摸地往後溜。
卻被降世營督陣修士一眼瞧見,隔空用力一握,腦袋砰的一下就爆炸了。
像豆腐腦一樣的腦漿在半空中炸開,讓人不寒而慄。
“臨陣脫逃者死!”督陣修士的聲音比凜冬還要寒冷。
“砰”“砰”“砰”——
接連幾個腦瓜崩裂的聲音,就像在自己耳邊響起,張眉渾身一哆嗦,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在這個時候,殺雞儆猴是最立竿見影的手段。
一時間,再無人敢趁亂逃走。
“殺!”
主持大陣的地橋境修士聲嘶力竭喝道:“都給我殺,大帥有令,打贏這一場,人人有大賞!”
“殺青角魔,獎通靈丹!”
“殺黃角魔,獎通橋丹!”
“殺赤角魔,獎通天丹哇!”
“軍無戲言,軍無戲言——”
修行路上最寶貴的幾樣丹藥許了出來。這是李雲憬事前叮囑的,到了千鈞一髮之時鼓舞士氣的手段,事後當然也要兌現的。
尋常宗門的修士平日裡哪有機會得到這等通天丹藥。
有了這幾樣丹藥,幾乎就能保證七成以上突破境界的概率。
真的有不少人紅起了眼。
退後是死,衝也是個死。
生死有命,大道在天。
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說不定殺一個角魔,大道又能進一步呢?
幾個紅眼的修士大喊着衝了上去。
只要有了領頭的,就從來不怕沒有追隨者。
數以百計、千計的修士衝了上去。
喀則城裡其他的赤角魔也衝了上來,和降世營、大威營的地橋境修士激戰到了一起。
死亡,開始密密麻麻地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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