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郊區,極爲偏僻的地段立着幾棟小洋樓,房屋周圍是蔓延無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枯草,顯得分外蕭瑟荒涼。
其中一棟靠窗的房間,牀上躺着個人,火紅色的外衫與純白的牀單形成極致鮮明的對比,從被凌亂長髮擋住的臉龐依稀可辨別出,是孫婕柔無疑。
眼瞼顫了顫,孫婕柔緩慢的睜開眼睛,在片刻迷濛過後,瞳孔驟然一縮,充滿了警覺和防備的打量着陌生的環境。
視線所及,滿室的白,她印象裡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地方。等等,她不是在秦晉樓下等車麼?怎麼會到這個鬼地方?
一念至此,孫婕柔翻身坐起來,下一秒跌回牀上,憤恨的看着使不出力氣的手腳,此刻,連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心一慌,餘光不經意間瞥到自己的手袋,孫婕柔杏眸裡閃過喜色,使出吃奶的力氣爬了過去。
期間,一個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孫婕柔恍若不覺得疼一般,繼續往前爬着,終於夠着了手袋,孫婕柔顫着手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機械女聲重複的聲音一遍遍在空氣中響起,孫婕柔的心瞬間如墜進了冰窖,涼了個徹底,眼裡的光也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響,孫婕柔艱難而緩慢的回頭,發現進來的人是楊碧綺,心底寒意更甚。
“是他綁架的我?”
楊碧綺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掃了眼躺在地上的手機開口,“沒用的,這附近信號都被屏蔽了,電話打不出去的。”
見孫婕柔滿臉的怨恨和不甘,楊碧綺笑了笑吃力的將餐盤放在櫃子上,“你也別想着逃了,這裡方圓數裡都沒有人居住,更何況,你還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
不屑的看了眼楊碧綺,孫婕柔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嗤了一聲,“龍生龍,鳳生鳳,殺人犯的兒子,註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即便孫婕柔說的如此難聽,楊碧綺也並沒有生氣,生氣動怒,對胎兒發育不好。
“那是他父親造的孽,與他無關。”楊碧綺淡淡道。
“他就這麼放心,把我和他的後代關在一起?就不怕我一個失手,毀掉他的親骨肉?”手在身側攥緊,要不是氣力不足,連站起來都很困難,孫婕柔真的很想這麼做。
她恨孫忠明,也連帶着恨與他有關聯的人。
“怕,他當然怕,是我主動要求過來這邊的。”
孫婕柔生了警惕,“你什麼意思?”
腹中胎兒突然踢了一腳,楊碧綺疼的彎下了腰,手放在肚子上,隔着衣服溫柔的撫摸安撫小傢伙,待不那麼疼之後,才擡頭看向孫婕柔。
“他抓你,無非是想利用你來威脅曲子晉,曲子晉沒答應他的條件,你就不會有危險。”說到這兒忽然停頓了下,“其實和我共處,你並沒有壞處,至少我知道,怎麼走出這裡。”
聞言,孫婕柔眯起眼睛打量楊碧綺,半晌纔開口,“什麼條件?”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她一直都懂。
“在逃出去之前,你不能傷害我肚中的胎兒。”
孫婕柔冷笑,“他有那樣一個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父親,你還費心的護着他,難道你不知道,將來人們知道他的身份後,會受到多少人的指指點點?”
“要我說,趁早還是別要了,省的生下來也是一個禍害。”
楊碧綺不惱,舉了個例子反問道,“你不也做了很多壞事,難道打算一輩子都不要孩子?即便有了,也打掉?”
孫婕柔被噎了下,沒再說話。
從她出生到現在,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只喜歡過曲子晉一個人,倘若那孩子不是曲子晉的,她要又有何意義?
“好了,你吃點東西吧,鬆弛劑的效果想徹底消除,估計至少得一個星期。”楊碧綺忽然覺得有些困,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沿着來時的路走去。
彼時,警方查探孫婕柔的下落卻陷入了停滯。
警方是在一條廢棄的水渠邊找到劫持孫婕柔的麪包車,等他們趕到時,裡面早已空空如也,孫婕柔被轉移走了。
而周圍荒郊一片,沒有任何監控設備,他們就是想查也是無從查起。
秦晉那邊情況也不太妙,孫忠明在得知情況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問秦晉要人。
曲子晉交不出來人,孫忠明就在秦晉鬧,甚至將抹黑秦晉的消息透露給媒體,一時之間,秦晉還沒享受片刻與外資方達成合作的成功,就又被捲入另一場輿論的風波中。
這幾天,秦晉員工的抱怨聲此起彼伏,柳絮看的憂心忡忡,再這樣下去,還不如提前放年假。
從辦公室出來,就看見孫忠明坐在經辦區待客的沙發上,頤指氣使跟個大爺似的。
吃東西就吃東西,還非要大舌頭的品頭論足一番,影響其他人工作,偏偏你還不能趕他。頭兩次,曲子晉直接讓保安把他給駕走了。
然第二天,秦晉就因爲,“我來秦晉要人,卻被保安暴打一頓”上了新聞頭條,還有模有樣的配了去醫院檢查的照片。
這行徑,儼然就是一個地痞流氓的作風,但你就是拿他沒轍。
看見柳絮,孫忠明拎着肥厚的腦袋走了過來,“柳組長,曲總還是沒時間嗎?”
見孫忠明靠近,柳絮自動的遠離,敷衍的應了一聲,嫌棄的進了曲子晉的辦公室。
將手中文件往曲子晉辦公桌上一丟,柳絮懊惱的拖着下巴,“老公,外面那尊大佛,你打算怎麼辦?”
因爲孫忠明的到來,整個經辦區都死氣沉沉的,柳絮一到上班的點兒就發愁。
曲子晉合上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看向柳絮,“你認爲該怎麼辦?”
孫忠明跟那個助理一樣,一來就不分青紅皁白一口咬定是秦晉劫的人。雖說清者自清,明理人都知道不是他們所爲,但卻控制不住外界輿論的力量,畢竟人是在秦晉門口丟的。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孫忠明自導自演,把孫婕柔關起來,然後以此要挾我們,逼迫我們在項目合作上做出讓步?”
颳了刮柳絮的鼻子,曲子晉笑着誇獎,“不錯,有進步。”
得了誇獎,柳絮很受用,笑容很甜,隨即又苦着一張臉,“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曲子晉說過,不想再和孫婕柔有任何的交集,所以這次纔沒有出手,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容不得他們袖手旁觀了。
孫忠明一再相逼,不找到孫婕柔,由她來親自澄清,輿論就永遠向着孫氏。
“印證我們的猜想。”曲子晉意味深長的開口,柳絮立即明白過來,去叫孫忠明進來。
整了整被撐變形的西裝,孫忠明腆着個大肚子大搖大擺的進了曲子晉辦公室,身後的柳絮看着那大腹便便的背影,一陣惡寒。
“長這麼胖,也不怕得高血壓?”身旁有道聲音傳來,不是曲子辰還能有誰,掃了眼一片狼藉的沙發,“還有,吃那麼多,簡直就是在浪費糧食。”
柳絮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以前她從不以貌取人,但是遇到孫忠明後,她徹底改變了這個想法。
相由心生,古人總結出來的這個詞,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孫忠明進屋,在側面的沙發上一坐,沙發好似因爲承受不住重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柳絮看的心驚,忍不住爲那可憐的沙發捏了一把汗。
“曲總,人找到了嗎?”孫忠明進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孫婕柔的下落。
“找到又如何?沒找到,又如何?”曲子晉挑眉問道。
“找到當然最好了,要是沒找到嘛……那可就難說了。”孫忠明呵呵的笑着,臉上的肉跟着一抖一抖,柳絮有種不忍直視的衝動。
曲子晉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如何個難說法?”
“只要秦晉同意重新與孫氏合作,利益按照四六分,我們孫氏自然不會在追究此事。”孫忠明,終究還是捨不得這一塊大肥肉。
話落,柳絮和曲子晉迅速對視了一眼,彼此眼底都有着瞭然,繼而很快錯開。
“不會追究?”曲子晉玩味的重複着這幾個字。
“當然,孫氏董事長的下落我們會派人找,而且也會將所有的新聞都撤下來,並親自做澄清。”孫忠明笑,是那種志在必得的笑。
“要是找不到人呢?”曲子晉繼續問道。
“這個就不勞曲總費心了。”孫忠明樂呵呵的笑着,他綁的人,怎麼會找不到呢。
沉吟了會兒,曲子晉裝作爲難的開口,“我考慮考慮。”
“曲總可別考慮的太久了,要知道越拖孫婕柔就越危險,而秦晉,也越難逃脫責任。”孫忠明離開前,意有所指的提醒道。
忍着惡寒送走孫忠明後,柳絮長長舒了口氣,孫忠明一走,覺得空氣都變的清新了很多。幾乎是同一時間,辦公室內響起無數的拍手稱快聲。
“他以前好歹是孫氏的董事長,品行怎麼這麼惡劣?”
“就是,你們離他遠還好點,離他最近的我簡直就是在遭罪。”
“怪不得到現在都還沒娶老婆,正經人家的姑娘,誰瞧得上他。”
聽到這兒,柳絮忽然想起懷孕了的楊碧綺,出聲打斷,“好了好了,別議論了趕緊工作。”
“柳姐,他明天不會來了吧?”有人問。
柳絮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
話落,衆人動作一致的趴倒在辦公桌上,哀嘆聲一片,柳絮失笑,轉身進了曲子晉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