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帝酒店頂層,電子屏幕在黑暗中發出幽藍的光,男人漫不經心的把玩着紅酒杯,下一秒酒杯直接砸在了屏幕上。
猩紅的液體順着屏幕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會兒的功夫,空氣中到處都瀰漫着酒香,然這股酒香,卻壓制不住男人身上散發的寒氣。
聽到動靜,阿華推門而入,一進屋頭皮頓時發麻,往常恭恭敬敬的聲音,這一刻帶着顫抖。
之前,男人也有過生氣的時候,卻遠不如這次可怕。
視線明明看着別處,可空氣中散發的逼人氣息就好像無形的絲線,一根根將你纏繞住,再一點點收緊。
“程增呢?”語氣裡的殺意很明顯,出口的聲音,宛若一把利刃,能生生將人劈成兩半。
“聯繫不上。”在意外發生的第一時間,他就聯繫了程增,可對方遲遲沒有接電話。
話落空氣中的冷又降了一個檔次,這下阿華腿肚子都在打顫,背對着自己的男人徐徐轉身,瞳孔一片猩紅,“揪出來,帶到我面前,要活的。”
平淡無奇的語氣,卻莫名帶着殘忍的氣息。阿華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去辦。
一股柔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像是觸到了一道屏障,驅不散屋內的冷氣。男人擡眼看向窗外,眼裡有驚濤駭浪在不住翻涌。
很久前,他的確想過要曲子晉死來祭奠他深愛的人,可當時程增失手,就順勢改變了主意。
有什麼,比慢慢折磨一個人,看他痛不欲生要來的有趣。可偏偏,該死的程增,那一槍居然打在了曲子晉身上。
如果曲子晉死了,他那滿腔血仇又該找誰來報?
柳絮,他不屑,也不會。
柳絮正和未未說着話,忽然有敲門聲響起,兩人互看一眼後,柳絮起身躲了起來,見柳絮躲好,未未纔去開門。
是一個漂亮卻很眼生的護士,未未當即留了個心眼,仔細的盯着護士臉部的表情。
“未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護士的聲音很溫柔。
未未搖搖頭。
“那真好。”護士摸了摸未未的腦袋,手撤離時掌心藏了東西,尖尖的頂端堪堪滑過未未的脖頸,繼而又很快的收回。
記錄病例本時,眼角餘光看到電視正在播的節目,嘴角不動聲色的上揚,勾起一抹奸詐的笑容。
剛纔被紮了一下有些疼,呼痛聲脫口而出,怕驚擾柳絮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仰着臉看向已經問完病況卻還不離開的護士,“護士姐姐,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的話,我有些困,想睡覺。”
說完捂嘴打了個哈欠。
“好了,你睡吧,記得蓋好被子。”護士叮囑了一句,轉身離開,門合上的瞬間,護士轉身深深的凝了病房一眼,嘴角陰險一點點蔓延開來。
如果電視播放採訪現場是巧合,那麼她就不信,未未生死關頭,柳絮還能沉得住氣,一直躲。
關好門直到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時,未未才轉身,小小的身子卻忽然一個大晃,跌倒在地,與此同時,鼻孔裡有血流了出來,流的很兇不一會兒地上便有一大灘血漬。
腦子也開始有眩暈感,黑玉石般好看的眼睛愣愣看着地上的血,跟他恢復前的症狀一模一樣。
像是意識到什麼,未未艱難的站起身,拿過餐巾紙將地上的血纔乾淨,又使勁吸了吸鼻子,確保血不會再流後,將染血的紙小心藏好,努力站穩身子朝柳絮躲的地方走去。
“姐姐,護士走了,我們去外面走走吧。”未未揚着臉,笑容格外燦爛。
“不行,被人發現就不好了。”柳絮搖頭拒絕。來之前,她是冒充陳潔瞞過了程增的人,之所以沒有冒充別人,是因爲她和陳潔太熟了,熟到對方的一舉一動閉着眼睛都能想到,模仿起來自然不難。
而且,臨走前,曲子晉曾交代,讓她別亂走,免得身份被泄露。
“姐姐不要緊的,護士剛查完房,走廊上這會兒沒人。”未未很堅持要離開病房。
見柳絮不肯,未未忽然捂着臉哭了起來,“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好不容易來了讓你陪我出去走走都不樂意,嗚嗚……姐姐,你是不是和爸爸媽媽一樣,也不想要我了?”
一聲又一聲的哭腔聽得柳絮心都揪了起來,柳絮知道二度拋棄對一個孩子的傷害有多大,忙俯下身安慰,“未未,別哭,我……”猶豫了下走到門口,踮起腳尖看走廊的確沒什麼人,回頭招呼未未過來,“就陪你走一小會兒。”
未未放下手,緊握的拳頭在身後的牀單上蹭了蹭,留下一片鮮紅的血跡,而柳絮專心瞧着外面的動靜,並沒有看到。
見手上一點血跡都沒有了,未未破涕爲笑想像平日裡跑過去卻有些力不從心,“走吧,姐姐,別看了,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的。”未未很肯定的開口。
以前住在病房,沒人和他玩耍,就一個人坐在牀上發呆,數着門前經過了幾個人,什麼時候經過,所以未未能確定,這個時間段沒人。
走的一路上都沒人,柳絮暗暗鬆了一口氣,走廊到了盡頭正要拉着未未回去,未未卻不肯,拽着她往最近的一間病房走去,“姐姐,我們進去看看吧,這裡有一位老爺爺,對我很好,經常給我講故事聽。”
“是嗎?”門沒鎖,柳絮推開門,屋內空蕩蕩的,並沒有未未口中所謂的對他很好的老爺爺。
“未未,老爺爺呢?”柳絮邊問邊轉身,回頭後卻發現未未沒跟上來。
這個時候可不是鬧着玩的,柳絮忙喚未未的名字,走到門邊去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柳絮右眼皮狠狠一跳,心頭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呼喊的聲音更大了些。
片刻後,未未虛弱的聲音響起,“噓,姐姐,你別這麼大聲,被壞人聽見就不好了。”
“什麼壞人?”柳絮愣了下瞬間反應過來,“剛那個護士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還有,未,你聲音是怎麼回事?”
“姐姐,我好好的沒事。”說這話時,因爲病症發作,未未站不起來,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姐姐,在叔叔沒來之前,你就在裡面好好的呆着,記得不要出聲,不要說話,不然叔叔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眩暈感一陣陣襲來,未未有些支撐不住,手腳並用的往自己的病房爬去。
臨走前,笑着說了最後一句話,“姐姐,遇見你真好。”就好像遇到了親生媽媽。
身後門板被拍的很響,未未殘留的意識已經不多,根本就聽不見,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病房,嘴角揚起一抹笑。
爬了一路,將經過時流的血一併擦乾淨,吊着最後一口氣,爬回了自己的病房,想翻身上牀,缺因沒有力氣重重跌倒在地。
坐在冰涼的地板背靠着牀,看見牀頭櫃上的變形金剛,吃力的夠了過來緊緊抱在懷裡,變形金剛下壓了一張紙,也跟着一併掉落。
未未撿了起來,用手指蘸血在上面寫了一行字,最後一個字歪歪扭扭已經不成形,做完這一切,將紙塞到牀底下,抱着變形金剛緩緩合上了眼睛。
彼時,程增正在想着挽救的辦法,在沒想到辦法前,他根本就不敢接阿華的電話,因爲那意味着——死亡。
鈴聲一遍遍的響起,程增急的滿頭大汗,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悠閒自在。
得到消息的孫婕柔,連着撥打了無數遍程增的電話都沒人接,氣的直砸東西,書桌上的東西被盡數掃落在地,忽然一張紙條飄了出來。
孫婕柔無意看了眼,見上面的字跡很眼熟,是程增的字,一時好奇撿了起來,杏眸微轉,掛了程增的電話試探着撥了這個號碼。
不存在手機電話本上而寫在一張紙條還夾在書中,弄的這麼隱秘,難道這個號碼背後藏着什麼秘密?
接電話的,是一個低沉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男音。
“你是誰?”孫婕柔問了句。
接電話的是阿華,在接通電話的第一時間就知道對面的人是孫婕柔,“暗中做事的人,不方便透露身份。”
“程增的手下?”想來想去,孫婕柔只想到這麼一個答案。
對方又沒了音,電話卻沒掛斷,然沉默落在孫婕柔眼裡,則是默認,眼中掠過一抹狠色,孫婕柔開口,“在採訪現場的根本就不是柳絮,真正的柳絮,現在在醫院,503號病房。”
阿華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房間,復又極快的收回視線,確認道,“這消息可靠嗎?”
“當然可靠,在採訪的同一時間,有人親眼看到,柳絮出現在醫院503號病房。”孫婕柔將得到的消息誇大。
埋伏在醫院的線人,只說很有可能,並沒有說親眼看見,是孫婕柔,一心想置柳絮於死地,讓她沒有一絲活的可能,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
“知道了,我馬上派人過去。”這一消息來的太突然,阿華先派人去,後通知的徐少,本以爲男人對他的先斬後奏會動怒,不料男人卻滿意的勾脣。
“阿華,你終於聰明瞭一回。”
掛了電話後,孫婕柔覺得很不安,關於對方的底細她什麼都沒問到,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一念至此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這回,程增終於接了電話。
孫婕柔顧不得泄憤直接讓他帶人去醫院,現在急的團團轉的程增,聽到有活的希望直接帶人趕了過去。
採訪現場,曲子晉和“柳絮”被送上了車,曲子晉坐起身抖掉身上的血,恰在這時,褲袋裡的手機響了。
“曲子晉,我是薛以白,你速帶人來,醫院……”話還沒說完,一陣嘈雜聲過後,再也沒有聲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