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辜生命的離去,總會讓人格外傷感難過。三天後,未未的葬禮在西京城郊舉行,明明是一個陽光大好的晴天,現場的氣氛卻莫名的悲涼。
參加葬禮的人不算多,但與曲子晉相熟的人都來了,包括秦映芝和曲震,楊秀娟與柳岸遠,再就是陸銘他們。
墓碑上,未未笑顏燦爛,帶着天真,宛若黑曜石的眼睛折射着陽光亮瑩瑩的,像極了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視線觸及到那張童稚未褪的臉,不久前發生的過往一幕幕像電影慢鏡頭般涌過腦海,柳絮覺得被沙迷了眼睛,別過頭去。
輓歌哀怨的曲調在上空徘徊,衆人神情肅穆,鄭重而虔誠的朝還差幾天就滿十二歲的未未鞠了一躬。
站在最前方的是未未的爺爺奶奶,滿頭的白髮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定定凝着墓碑許久都沒動一下。
白色菊花堆滿了墓碑,輪到柳絮時,由曲子晉扶着蹲了下去,放下手裡的白菊,柳絮並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指尖滑過冷冰冰的水泥,停留在未未的遺照上摩挲着,彷彿指下那張臉,是鮮活的而富有生命的。
兩行清淚順着眼角無聲滑落,一滴一滴落在燦然盛開的白菊上,乍一看像極了清晨的露珠,在太陽光照耀下,散發出五彩斑斕的七彩光澤。
定定看了會兒,柳絮一點點咧開嘴角,“未未,姐姐一輩子都會記着你的。”
記住你的笑,記住你的好。
葬禮持續了一整天,臨近傍晚時分才結束,念及兩位長輩上了年紀,柳絮和曲子晉想照顧他們餘生,卻被老兩口拒絕。
“我們腿腳還利索,等將來不能動了再說吧。”這是在委婉含蓄的拒絕,柳絮和曲子晉還想再勸,見兩人異常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想別的辦法幫助他們。
晚上,一幫人聚在一起吃飯,難得一次人都來的齊全,氣氛卻沒了往常的輕鬆,反而格外壓抑,連一向善於活躍氣氛的曲子辰和言墨,也像有心事似的,異常沉默。
一頓飯下來,全程都是在喝酒吃菜,柳絮對未未的離開柳絮一時無法忘懷,自然也提不起興致和大家說笑。
酒過三巡,不知誰開口說了句,“哎,那孩子,太可惜了。”
柳絮本就沒放下,這一聽眼淚當即啪嗒落了下來掉進碗裡,淚珠瞬間沾溼了睫毛,卻沒擡頭,眨巴眨巴眼睛想將淚憋回去,卻越眨流的越兇。
曲子晉冷冷掃了開口說話的人一眼,觸及到曲子晉凜冽刺骨的眼神,開口說話之人頓時就噤聲,不再吭一個字。
轉過身,將柳絮抱進懷裡,曲子晉柔聲安慰,“正如你所說,他雖走了,但永遠留在我們的心底。”
“況且你忘了?未未最喜歡你笑,要是看到你掉眼淚,會笑話你的。”聲線低沉,聲音溫溫柔柔,渾然不在意其他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反應。
柳絮也不想這麼矯情,可一想到未未是因爲她才就忍不住……
曲子晉很能理解此刻柳絮的心情,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受,更何況柳絮還懷着孕,孕婦情緒本就不穩。
今晚的曲子辰,在想接下來的行動因而注意力並不在飯局上,此時見飯桌氣氛太壓抑滴溜溜轉的眼珠子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言墨身上。
“小墨墨,我靳嫂子呢?”以往類似聚會,靳晨可都是寸步不離言墨的。
狠狠灌了一口高濃度的伏特加,言墨聲音悶悶不樂,“不知道。”
“自家老婆的行蹤,你這個準老公居然不知道?”曲子辰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大聲嚷嚷,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都在一個圈子裡混,彼此之間又很熟,大家都知道言墨和靳晨有婚約在身,兩人同進同出時日久了,自然而然就把兩人當成了一對。
這次言墨卻落了單,頓時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紛紛撇過來好奇求知的眼神,就連沉浸在沉痛中的柳絮,也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見話題焦點轉到了自己身上,言墨惡狠狠瞪了曲子辰一眼,“我哪知道,她腿又沒長我身上。”
這話聽着,有幾分賭氣又帶着些許落寞的味道,衆人頓時恍然,異口同聲的拖長了音調,“原來小兩口鬧彆扭了。”
言墨脣動了動,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冷不丁嚥了回去,像是在借酒消愁般,將杯子裡餘下的酒一飲而盡。
從前,帶靳晨出去應酬時,在自我介紹時,總是阻止她說出兩人的關係。然此刻被稱呼爲兩口子時,按理說他應該反感的,這次卻鬼使神差覺得,這樣的稱呼挺好的。
見言墨一個勁兒的灌酒,再不肯搭理他們一句,衆人嘖嘖稱奇,“這小子是不是被拋棄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曲子辰煞有介事的點頭,“我看是。”
夜色漸深,顧及柳絮才受了驚嚇,醫生吩咐需要靜養,曲子晉帶着柳絮離席,臨走時,衆人喝的都有些高,言墨是最明顯的一個,誤把陳潔當成了靳晨,口口聲聲嚷嚷着要抱抱氣的曲子辰差點沒當場給他兩拳。
抱陳潔不成,醉醺醺的言墨抱起身邊一個男的不撒手,非鬧着要親他,差點把被言墨死死抱住的華秦嚇個半死。
想甩掉言墨,可喝醉了的言墨力氣很大,華秦臉都憋紅了還是沒掙脫開,氣的一個手刀直接劈在了言墨的後頸上。
片刻後,言墨衝着華秦傻傻溫柔的笑着,幾秒鐘後,軟倒在沙發上,嘴裡還一個勁兒的喃喃喚着靳晨的名字。
鑑於言墨剛剛對自己寶貝老婆的大不敬,曲子辰過去狠狠踹了不省人事的言墨一腳,“跟你時不知道珍惜,被拋棄了又傷心欲絕,還敢對我老婆動手動腳,大爺我最瞧不上你這麼慫的人了。”
話落還想再補一腳,卻被陳潔攔住,“行了,他也是爲情所傷,你就別公報私仇了。”
心底藏的心思被戳穿,曲子辰將陳潔拽到一旁,“媳婦,在朋友面前,你能不能給我點面子,別老揭我的短。”
陳潔雙手抱肩,脣畔綻開一抹明豔動人的笑容,面部表情溫柔眼底卻飛着冷刀,“那你倒是說說,想讓你誰揭你的短?”
曲子辰被陳潔這涼颼颼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被酒精麻醉的神智剎那間清醒不少,抱着陳潔樂呵呵的說着好話,“當然是媳婦你了。”
陳潔滿意的笑了,曲子辰卻欲哭無淚,怕老婆怕到這個份上,估計會被自己那羣狐朋狗友笑話一輩子。
靛青的天空萬里無雲,沒有月光,綴滿了繁星,或明或暗,調皮的眨着眼睛,柔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響聲,在靜寂夜裡,聽得格外清晰。
從餐廳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柳絮和曲子晉相依並排走着,微醺的風拂過臉頰,全身,像是被人輕輕撫摸一般,半長的髮絲和寬大的裙襬,亦在風的吹拂下,搖曳起優美的弧度。
柳絮仰頭看着漫天閃爍的繁星,忽然扭頭看向曲子晉,水靈的眸倒影着萬千星光,“子晉,都說人走後,就會變成其中一顆,你說,未未他現在,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我們?”
曲子晉擡眼,滿天的星光流瀉下來,異常璀璨,看了有一會兒才收回視線,精緻的薄脣浮着抹溫溫柔柔輕輕淺淺的笑容,在暗夜中,那雙如墨的星眸,裡面涌起的亮光竟將身後的星空比了下去。
“是,所以我們一定要過得幸福,這樣在天上看着我們的未未,纔會開心。”喚作從前,曲子晉從不,也不屑相信這些所謂的據說。
可此刻,卻信了。信,未未此刻在天上正看着他們,從未離開他和柳絮。
因餐廳距離曲家老宅很近,曲子晉和柳絮並沒有回別墅,而是回了老宅,抵達時,屋內燈火通明,走進了才發現,楊秀娟和柳岸遠也在。
進屋後,原本以爲會被幾人攔住詢問一番,然卻詭異的沒有。
“吃過晚飯了?”秦映芝問道,問的話很家常,曲子晉和柳絮點點頭。
“吃過就趕緊回屋睡覺吧,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幾人彷彿商量好了似的,楊秀娟緊跟着開口叮囑。
柳絮和曲子晉對視一眼,彼此眼底都有着疑惑。今晚的幾位長輩,表現正常的有些不正常了。
然不過問也好,因爲將來的處境會遠比這次危險,知道了反而會更加擔心他們。
邁上最後一級階梯時,秦映芝忽然叫住曲子晉和柳絮,手裡拿着一沓東西上來遞給曲子晉,“這是未未爺爺奶奶在整理未未遺物時發現的,讓我轉交給你們。”
曲子晉接過,掃了眼封口,見有被拆過的痕跡,詢問的看向自家母親。
偷看這種行爲多少有些不光彩,更何況又是頭一回幹這種事,秦映芝表情很不自在,半晌纔開口,“我們也是擔心你們倆,怕你們不告訴我們實情,才……”
見曲子晉神色幽幽,辨不出息怒,秦映芝趕忙開口,“放心,再不會有下次。”
看了也就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看曲子晉有要追究的意思,柳絮扯了扯他的袖口,軟聲道,“子晉,我好睏,你陪我睡覺好不好?”
表情剎那間變得柔和不少,曲子晉摸了摸柳絮的臉,緩緩點頭。
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口時,背後秦映芝的聲音再度響起,“子晉,小絮,記住,不論何時,發生何事,我們都會義無反顧的站在你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