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part40

40、PART 40

那個女人不會是趙青青吧。

甘願想,一路上顧雙城沉着臉一言不發,她就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個女人就是趙青青了。

“那個……”她剛開口,話就被顧雙城打斷了。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他是這麼說的,言外之意是說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所以不要談其他的,不要影響我的心情……

“哦。”小姑媽默默點頭,看着顧二爺冷毅的側臉,他真的不想說這個話題嗎?她怎麼覺得他好像滿肚子都是話呢!

入了冬,天色已暗,高速公路兩邊橙色的路燈綿延着伸向看不見的遠方,星星點點的暖光把一眼望不到頭的深黑也點亮了幾分,不再顯得那麼未知而可怕。

她靠在座椅上,數着那點點的橙光,泡湯後身心放鬆這會兒睏意就一下上來了。眼見着就要眯上眼睛,車子卻突然向右邊急轉,衝向路肩,然後猛地一剎,輪胎與路面劇烈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急剎聲。

迷糊中的甘願猛然往前那麼一衝,驚得瞪圓了眼睛臉色慘白,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對不起。”他一時失控,竟忘了甘願有車禍後遺症,急忙伸手攬過她,輕拍了幾下。好在她並未真睡着,車子也只是急剎一下,她鎮定了一會就平靜了下來。

見她無恙,顧雙城鬆了手,調低了座椅,仰躺着用手臂擋在額上,看起來像是有些疲勞需要短暫的休憩一下。甘願想起他接連幾天都加班,是該累了,便不去打擾他,也放低了自己的座椅,解開安全帶,歪靠在副駕駛上,握着他另一隻手,感覺到那肌肉緊繃着,硬得像鐵一般。

他突然開口,語調故作輕鬆卻滿是譏諷的自嘲,“她倒是活得挺好,她怎麼還有臉活着……”

“雙城,別這樣……”甘願知道這樣狠毒的話語並非他的本心,他有無數個理由去憎恨趙青青,但她卻不希望他這樣說,畢竟趙青青是他的生母,這樣說,難免折了他的福報。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盤,額頭的青筋暴起,似乎那怒氣已經壓得太久太多,再也無法控制了,“你知道嗎?當初就是她把你抱走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她自己拋棄孩子,還攛掇別人也拋棄孩子!”他想不在乎那個女人,卻還是無法做到,肩頭大肆地起伏着喘着粗氣。

顧雙城隱忍着不去在意的那道傷疤,在見到趙青青的一瞬間就被無情地撕開,縱使他老成持重,也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無法剋制二十四年來第一次見到生母時內心怨恨交加的波瀾起伏。

甘願扶着他的肩頭,這種心情她可以理解,只是不同的是,她是帶着希冀去見宋湄然後失望而歸,而顧雙城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過希望。

母親在他看來,是那樣絕望的一個代名詞,讓他恨到骨子裡,每想起她一次,都會恨自己不爭氣。

恨着趙青青,是顧雙城用來忘記她的方式。

“你不想見她嗎?”甘願輕聲問道。

“我不想,我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碰見她。”他緊咬着牙關冷冷地擠出這幾個字,側身一把抱住甘願,狠狠地往身體裡勒。

她被勒得生疼,卻還是默默忍着,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依託,他的下巴死死抵在她的頸窩,硌得她骨頭都要碎了,他低喃道,“我只要你就夠了,小願,我愛你,我愛你……”

他反反覆覆重複着那三個字,像是在給自己施咒一般。

他愛她,他擁有了她,他得到了全世界,他應該開心、快樂、滿足,他不應有一絲一毫的不快和痛苦。

可是他還是恨,還是痛,不是不甘,而是無可奈何。

感覺到他的肩頭微微抖動,甘願攬緊了他幾分,摸着他的後腦,像是哄着受驚啼哭的孩童一樣,“我在,沒事,沒事啊……”

他揚起臉來,深邃的眼眸染上了霧色,像是清晨的露珠那樣脆弱無助,“小願,你愛我嗎?會離開我嗎?”

“愛你啊……”甘願溫柔地笑了起來,輕啄了一下他皺成一團的眉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顧雙城一下壓上來,深深地吻住她,她輕哼了一聲,聲音被封在口腔內。炙熱的舌頭探進,勾起她的舌尖一路糾纏,時而捻轉吮吸,時而輕咬慢啄,像是在和她一點點傾訴內心的彷徨不安。

甘願的手抵在他胸前,清晰地感受到他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那裡有太多的情緒在翻騰,好像稍有不慎,那些暗潮涌動就會將他吞噬。

她生澀地迎合他,希望可以安撫他狂躁的內心,白嫩的小手滑向他的後頸剛想順順毛,就被他伸手一扯,按到了自己身下。甘願的手被那又燙又硬的東西灼了一下,急忙縮回去卻又被他逮回來霸道地按住,還色膽包天地抓着她的手揉了幾下。

“顧雙城,你不要趁火打劫啊!”小姑媽漲紅了臉,慌亂地抽手,那一掙扎反倒叫他更得意了,“我沒有打劫啊,我只是在定期收稅而已。”

入冬後,夜晚總是格外的黑,甘願小心地翻身下牀。顧雙城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呼吸聲沉穩有力。

摸到客廳裡,她纔敢開燈,偷偷打開顧二爺的手機,迅速抄下了李特助的號碼。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拿着甘霖的照片給顧雙城看,他眼底飛快掠過一絲亮光,然後不屑地說,“真是小丫頭,還天天看媽媽……”

媽媽,這兩個字……與他倆都無緣,但是他不一樣,趙青青起碼主動來找過他。她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說吧。雖然她現在的面容陰森嚇人,可在看到顧雙城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裡帶着那麼多的激動和欣喜,她的雙脣顫抖着開口,卻沒能說完那句話。

趙青青和宋湄都不是合格的母親,但即便如此,甘願依舊會想去見一面,哪怕心碎而歸,也不曾後悔過那天去見宋湄。

甘願想,雙城,也應該是想的吧。

“我放棄了。”宿醉後隔了幾天約見甘願的林蓁是這麼定義自己現下的狀態的,她趴在咖啡店的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着咖啡,已經往裡面丟了近半杯的砂糖。最近經常宿醉,她氣色大不如前,素着臉,有點像高中時的模樣,給人一種時光錯亂的感覺。

“我和他告白了,可他還是拒絕了我。”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往日那麼元氣滿滿,但也沒有很沮喪,有一種釋然的平靜。“一點希望也沒有的拒絕了。”

甘願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默默地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

平時那個總是大聲嚷嚷,罵罵咧咧的林蓁難得這樣安靜,讓人有點不知所措。“他說我喜歡的那個他,連他自己都厭惡。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啊……大概他是真的從來都沒在意過我吧,在他看來,我不過就是個傻乎乎的丫頭,比不上路雅南那樣知性冷豔,可是我也懂他啊。哎,我真傻,光想着要與衆不同,卻也沒想想他喜歡什麼樣的與衆不同。”

“林蓁……”甘願替她把鬢髮別到耳後,她抿着嘴笑了笑,“我沒事了……”她一邊說着,眼角卻涌起了淚珠,一顆晶瑩透亮,她伸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掉,坐直了身子長吁一口氣,“陪我去剪頭髮吧!”

“好,不過我待會還約了人,估計不能和你吃晚飯了。”甘願擡手看了下時間,“走吧,不過失戀就剪頭髮是不是太老套了?”

林蓁哼了一聲,“我可以剃光,不就不老套了麼!”

傍晚時分,甘願擡手看了看手錶,差不多是到了約定的時間了,她目光不自覺地向門口看去,不出一會,李特助果真如約到了。

他進門時,神色緊張,有一種賣主求榮的慌張感。頂着毛線帽,戴着大口罩,壓低了墨鏡纔在原本燈光就幽暗的清吧裡找到甘願。

“大小姐……”他一開口,甘願一口長島冰茶就噴了出來。

“你變聲幹嘛!”他以往明明是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會兒卻突然變成了娘炮般的嗲聲,叫甘願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他急忙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警覺地四下查看了一圈,確定沒有熟人,才變回了原來的聲音。

“不是啊,大小姐,我太緊張了。這、這要是讓二少爺知道了……”要是讓二少爺知道,他的事業、前途、人生都毀了!

“你也說了,我是大小姐啊,你怕啥?”她急忙安撫李特助,“沒事沒事,他把你開除了我給你介紹工作。”

李特助含淚,“大小姐,你能給我介紹什麼工作啊,去博物館打掃衛生麼!”他甚至都能想象到交往了三年就要結婚的女友甩自己一個耳光決然離去的場景了!

“……”甘願眯眼,“李柯!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沒辦法開除你了?你別忘了,我……”

“我錯了。”李特助無奈地從公文包裡抽出一疊資料。算了吧,像他這樣的人才,即便被開除,也可以去做私家偵探了!

“趙青青,五十二歲。二十二歲從電影學院畢業後簽約進了星夢電影公司,可惜一直在三線徘徊,從未大紅過……”李特助剛唸了一句,突然停住了,“哎喲!這詞怎麼感覺我說過一次啊。”

“不要打岔!”甘願聽得認真,瞪了他一眼。

李特助訕笑着繼續抖開文件給甘願看,“她和宋湄早年就是圈內的好姐妹,兩人一樣都混跡三線。在宋湄成名前,趙青青無意間碰到了顧董,接下來的事就是大小姐你也知道的了。二少爺十二歲那年是她最後一次來顧家要錢,據說她後來也不拍戲了,畢竟上了年紀又一直沒混出頭。除了顧家給她錢之外,宋湄也貼補了她不少。十年前,她出了車禍,開車的司機當場斃命,她自己撞斷了一條腿也毀了容,後來就一直跟着宋湄打理花藝社。”

“車禍後,她倒也沒來過顧家呢。”她插了一句嘴。

李特助也表示贊同,“是的,照她以往的品行,出了車禍肯定會來顧家大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寫了斷絕母子關係的保證書啊。”

“那個司機是誰?”甘願突然問道。

“啊,是她的丈夫。”李特助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照片,“據說出事前幾天兩人剛領過結婚證,還沒通知親朋好友辦酒,就出了車禍。”

照片上的男子看起來一臉的敦厚老實,雖不像是什麼有錢人,但確實適合四十歲還飄泊無依的趙青青安定下來。

“現在她一個人就住在花藝社那棟小樓裡,深居簡出,知道她的人不多。”李特助說道,“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具體的東西我就都交給你了。”說罷把文件夾往甘願手裡一塞,起身就要走。

“哎,李特助,不吃飯嗎?”見他要走,甘願趕忙叫住他,怎麼說他也幫了自己大忙,請客吃飯還是要的。

她這麼一嗓子嚷嚷開,嚇得李特助腳步一個踉蹌,撒腿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