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妜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下,就跟着太后到了內室。內室中只有鍾妜和太后兩人,鍾妜甚至可以肯定,這裡面連一個暗衛都不會有。
因爲已經不懼寒冷,太后不向往年那樣穿得臃腫,再加上內室之中比較暖和,所以她穿的有些單薄,好像春日已經提前到來了一般。饒是如此,太后卻沒有春日帶來的感覺,心中只覺得一片的壓抑。
靠在貴妃榻上,也不急着問話,就這樣將鍾妜望着,沒有喜色,也沒有驚疑。至少她認爲自己眼光中表達出來的就是這樣的意思。她在等,在等鍾妜自己說出來,以至於纔不會落了下乘。
可是,鍾妜卻不是十五歲左右沒有什麼定力的小丫頭,她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太后,眼中一片的平靜。兩人就這樣僵持着,好像誰都沒有打算要先說話一樣。
最終,還是太后沒有辦法,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定力不同尋常,更重要的是,雖然這丫頭對自己說的話語都顯得恭恭敬敬小心翼翼,但是她從來沒有在她的眼睛看到一絲的敬畏或者諂媚。
“哀家已經痊癒了,並且如你所承諾的那般,已經不再怯寒。”太后緩緩說道,語氣平靜得好似在說起一個跟自己無關的人一般。
就知道這個老太婆不是省油的燈,這語氣聽得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樣。鍾妜點頭笑道:“那是自然,福星大人託夢給臣女的法子,自然會藥到病除。”
總之,她現在就是咬定了自己是在福星的示意下才做的這一切,包括治好太后的體寒之症。
太后靜靜地看着她,眼中已經沒有辦法掩蓋住自己心中的波瀾,但是嘴巴卻是一點也沒有放鬆::“哀家這就告訴你罷,雖然哀家失常會請護國寺的高僧來作法事,但是哀家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她不相信,從來都沒有想過相信,可是剛纔發生的一切卻讓她不得不相信這世間真的有神靈的存在。可是,她心中多年的認知還是忍不住在在、那樣的念頭中掙扎,其實或許這世間沒有神靈,只是鍾妜使得一個障眼法而已。
她的心思,鍾妜一眼就看穿:“太后,臣女不敢讓太后您去相信鬼神之說,但是臣女一直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臣女其實不用說什麼,眼前的一切已經讓太后相信了,只不過,太后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已。”
太后靜默了片刻,死死地盯着鍾妜:“哀家要你發誓,你對哀家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是有半句虛假,永遠不能得償所願。”
永遠不能得償所願?這個誓言可要比不得好死下十八層地獄那樣的話狠毒上百倍。可是她從一開始的福星之說開始,就是在欺騙太后,要真的發了這個誓言,那可就有些划不來了。就算一個人再有本事,再有手段心機,再如何的尊貴,一個永遠不能得償所願,便將一切化爲零。
可要死不發這個誓言,太后這一關便是不能過去了,那麼之前所籌劃的一切包括自己對回到梵晏的憧憬,依舊化爲了零。
“怎麼,不敢起誓了?”看出了鍾妜眼中的遲疑不定,太后居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是了,這個丫頭不敢發誓,那麼她肯定在說謊,肯定這當中有不能言說的秘密。不要緊,她有的是法子,只要她此刻裝病倒下,嫁禍鍾妜對她有不軌之心,那麼鍾妜變回被打入牢中。她有的是刑罰讓鍾妜開口說實話。之所以這個法子她一直都不敢用,就是因爲她心中有還是有幾分相信鍾妜的話。
鍾妜卻搖了搖頭:“太后,這世上發出空口誓言的人太多了,違背誓言的人也太多太多,臣女也沒有見過他們中有多少人真的受到了上天的的懲罰。”
這倒也是,太后思索起來,要是鍾妜是一個招搖撞騙之人,敢拿出福星來當幌子,肯定也就不怕上天對她違背誓言做出懲罰,不管什麼毒誓她都可以毫無壓力地立下。
只是,她爲何要自己提出來?太后疑惑地看向鍾妜,越發地看不懂這個還未滿十五歲的丫頭了。
“太后,臣女身爲道門中人,既然要起誓,當然不能就這樣憑空起誓,臣女願意立下神靈平牌位,在他們的尊位面前以血立誓。”
鍾妜定定地說道。
太后心中一經,沒有想到鍾妜眼中居然會這樣的決絕,在神靈面前以血起誓,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人敢這樣做的了。
以血在神靈面前起誓的人,如果違反了誓言,那麼將會遭到天譴。可是,一般情況下的人都不會立下這樣的重誓。因爲能讓對方立下這樣的重誓,必然是對對方極端的不信任,難免會令那個立誓的人寒心。所以,若非是在一些大是大非而且百口莫辯的情況下被逼纔會發下這樣的誓言。
現在鍾妜主動提出要發下這樣的誓言,太后心中難免有些波瀾。如果鍾妜是在騙她,那麼她不會發現這樣的誓言,而現在這樣看來,鍾妜應該不是在騙她,這樣說明了鍾妜真的是在天上的福星的吩咐下給自己治病的。要是還讓她以血起誓,寒了她的心倒是沒有什麼,要是因此讓福星不悅,那她真的就是得不償失了。
險些,太后就快要出口阻止她,但是她轉念一想,這丫頭詭計多端,心思詭譎,也許也猜到了她現在的想法,故意這樣說,就是想讓自己心生不安,出言阻止她立誓,從而逃過立下那個永遠不能得償所願的毒誓。
她是在跟自己博弈,在跟自己互相比試誰能在這一場博弈中棋高一着。不,不能阻止這個丫頭,她可是太后,怎麼能輸給這樣一個丫頭。就算她所言不假,福星也一定不會怪罪自己的,既然福星願意庇佑自己,自然是知道她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輕信與人,所以,福星一定不會怪罪自己的。
太后這樣爲自己的想法而開脫,但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如此地擔憂福星是否會怪罪她的時候,心中對鍾妜所言已經信了一半。甚至的,只需要鍾妜立下誓言的那根稻草一落下,她就完完全全地能相信了鍾妜的話。
“好,哀家就如你所願,來人!”太后說着就召來了在外等候的人,吩咐他們擺好神靈的香案。在這當中,她的眼角餘光絲毫沒有離開鍾妜,而鍾妜的那雙眼睛始終平靜無波。鍾妜越是平靜,她的心中反而涌起了起伏不定的波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