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幸晚之心頭略微一驚,聽聲音並非熟悉之人。看身形不過十七八的模樣,束着整齊的發冠,身着一身藏藍色長衫,眼睛眯得狹長,左耳處有一塊橢圓形胎記,她的確未在傅家見過這個人。
看着裝,不像是下人,但若是主子,也不至於這般簡樸,幸晚之留了個心眼,沒說話。
沈凝煙瞥了眼那人,揚聲道:“你是何人?”
“小人是傅家三房的奴才,見主子身子不適,斗膽請願將主子揹回去。”
沈凝煙冷冷地笑了一聲道:“我在與你們長房的少奶奶說話,可還有你這個下人說話的份?”
那人躬身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有意刁難長房少奶奶……都怪小人,小人這就退下了……”
話音剛落,漣漪的眼睛便瞪得跟銅鈴似的,抓住那人的衣袖,道:“你怎麼在跟我們公主說話?我們公主也是你能隨意評頭論足麼?什麼叫有意刁難長房少奶奶?!”
那人啊了一聲,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三個人,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原來不是刁難,那就是要鍛鍊這位少奶奶的身子了?這位少奶奶比你們家公主瘦這樣多,公主還讓少奶奶背,嘖嘖,我先前以爲是刁難,既是鍛鍊少奶奶的身子,那小的便明白了,都怪小人多管閒事。”說罷,那人呸呸了幾聲,輕輕給自己掌嘴。
沈凝煙面上一沉,這人是拐着彎在罵她身材臃腫。
漣漪氣急敗壞,卻又不知該如何說,之間沈凝煙走到那人面前,道:“不知你是三房哪位主子院裡的下人?”
“公主可是要治我的罪?”他驀地擡起眼,眼睛重又眯了起來,他每一次眯起眼睛,都用說不出的危險意味,幸晚之思忖了半晌依舊沒有頭緒,那人又道,“不知公主覺得小人何罪之有?”
這個人的性格很奇怪。
奇怪的人幸晚之見過不少,何沐風這個人又懶又喜歡貪小便宜,偏偏對自己喜歡的事很執着;鍾逢這個人很古板,又喜歡臉紅;沈
君落整日多愁善感說自己沒朋友,又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她的那個相公性格也古怪,有時候放蕩不羈,又有的時候比誰都認真。這個人比她熟識的幾個人還要怪。
一會兒大驚小怪,一會兒又無比危險,但幸晚之知道,這單單只是表面,這個人深不見底,不可測。
人啊,總是有幾副面孔,對不同的人換上不同的假面,唯獨只有對最親近的人,纔會卸下所有的僞裝,成全一個真實的自己。
所以那些古怪的人,不過是在你面前展露了真實的自己,纔會讓你感覺到他的多面罷了。
沈凝煙道:“我從未說過你有罪,只是你這般好心要將我揹回去,我想賞賜你。”
那人約莫是覺得好笑,眉眼舒展開來,一張臉笑得純良無害。
“賞賜就不必了,小的不過是多管閒事,還望公主不要怪罪。”
漣漪終於忍不住咆哮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公主要賞賜你!你還不趕緊跪下謝恩!”
話音剛落,之間那人徑自拎住了漣漪的衣領,用力之大甚至要把她給提起來,他冷不丁湊到漣漪的面前,面上又流露出危險的意味。
“小姑娘,我勸你最好好好說話。”他面上竟還掛着詭異的笑,聲音卻早已降至冰點,“若是惹惱了我,讓我記了仇,我可是睚眥必報的。”
他的表情讓人看着發怵,可沈凝煙卻是面不改色。
良久,漣漪掙扎着脫身,支支吾吾道:“你一個下人……竟膽敢如此放肆……你!你你……”
“我如何?”那人追問。
這個人的語氣聽上去絕非是一般下人那麼簡單,興許,應當不是下人。
那他到底是什麼人?
這人聲音一提,漣漪瞬間就噤聲了,活像只沒出息的老鼠,乖乖地躲在沈凝煙的後面,狐假虎威。
她不傻,沈凝煙自然也不會傻。
因此沈凝煙只是輕聲道:“你性格豪爽,委實不錯。”
那人勾起脣角,嗤之以鼻:“小人方纔說了,小人並非性格豪爽,只是賤命一條,誰也不怕。就算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當今聖上,錯的在我這兒也說不成對的。公主是吧?既然你嫁進了我們靖文侯府,那麼你就是我們傅家的人,我們傅家三房之間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還請尊貴的公主不要壞了規矩。”
說罷,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沒想到這傅家還有這麼一個奇人,回去問問相公這究竟是何方神聖。
幸晚之正思忖着,冷不丁有聲音傳過來,是沈凝煙。
“原來你在這偌大的傅家還有這麼一個靠山。”沈凝煙的聲音幽幽的,很冷,“呵,幸晚之,我本是想給你好日子過一過,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公主誤會了。我與方纔那人素不相識。”
“哦?素不相識?素不相識會爲了你對我出言不遜?”沈凝煙驟然目光一緊,她用眼神緊緊地攥住幸晚之。
幸晚之卻是笑了起來:“我的確與那人不識,不過既然公主不願意給我好日子過,那我不妨去結識一下剛纔那人。也許,有朝一日,我與那人能一同爲公主效力。公主的午膳卻蟬準備我不放心,若是沒什麼事的話,那麼我就先走了。公主跑不動的話,還煩請公主在此刻稍等片刻,步輦隨後就到。”
沈凝煙皮笑肉不笑,恐怕心裡早就把她問候了一百遍。
幸晚之轉過身走了幾步,方纔她有些情緒激動,這會兒身上有些乏力,興許是懷有神韻的緣故,整個人走路都晃晃悠悠的。她靠在樹上微微歇腳,前腳要走,後腳身後便有聲音傳來。
很低沉的聲音,是那個人。
“我娘說你是個挺厲害的角兒,這樣看來,我娘恐怕是高估你了。”那人的聲音很沉,聽得幸晚之胸口窒得厲害,“你是傅朝生的人?真不錯,投了個好孃胎。”
她回過頭,針對上那人危險的視線。
“幸晚之?我是傅蒼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