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說咱們不會在這冷宮裡待太久,難道……”紅鸞和秀婉都不是笨人,青州蘇的眼力兒,也斷然不會收買笨人放到女兒身邊用,被蘇如繪這麼一提就恍然大悟,雙雙覺得是三九天裡一盆子冰水從頭澆到了腳,骨子裡都透出寒意來,“顧賢妃根本無恙?”
昨日,顧賢妃好好的說着話吃着點心,忽然哎呀一聲就昏厥了過去,誰知道到底是哪裡不舒服?不過是被綠衣與青衣扶回寢殿,接着蘇如繪帶着青雀跪到了曜容殿上就沒再見到過,那之後被召進寢殿由着長泰責罰的時候,也隔了帳幕——再說就算見着又如何?
正一品四妃之一的賢妃娘娘、自蘇如繪進宮起就對她百般疼愛的顧氏,她說自己吃了蘇如繪呈上的點心不舒服,太醫院院正、醫術了得又是先帝老人的餘太奇說蘇如繪的點心裡有憂來鶴,難不成還會有人懷疑麼?
顧賢妃對蘇如繪也算不差了,可是此刻這麼一想,當初賢妃到底是爲什麼疼愛蘇如繪?無非是念着蘇如繪像樂安公主——然而甘然早就說過,兩人根本就不像!說是相似,也只有曜容殿裡,周皇后帶着顧賢妃初見蘇如繪那一回這麼說過,之後宮裡從來沒有誰提起。
假如說以前還能認爲是怕提起來惹了太后、皇帝與賢妃的傷心,但顧賢妃自己說出這話來,爲什麼也無人附議?倒彷彿是臨時找一個藉口來解釋爲什麼顧賢妃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格外上心!
再一想,長泰廿五年,自己初進宮,那日覲見時周皇后提到顧賢妃因傷成病,本欲獨自去探望,卻是太后攔住,說是體貼賢妃,讓蘇如繪同去安慰——假如蘇如繪真的與樂安眉眼相似倒也罷了,卻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不像這句話是甘然說出來的,那時候甘然還是淘氣的滿宮亂跑的年紀,這位殿下……蘇如繪從心底冷笑出聲,不論甘然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思,可是那時候總不該是說的假話吧?
既然不像,那爲什麼太后身邊的幾個女孩子裡挑出蘇如繪去安慰賢妃?如果說以前蘇如繪還能認爲太后只是那麼隨意一指,但經過這次事情,她想了一個晚上,拜鄭野郡夫人這幾年進宮時不時的提點,青州蘇氏千年門閥潛移默化的教導……蘇如繪不是白癡,她正當年少,也自詡過聰慧,可是現在也不能不感慨一句,嘉懿太后,不愧女雄!
長泰廿五年,五位名門淑女——當時還是連梳頭都倉促學會的小小女孩兒,一個個懵懵懂懂的進了宮,雖然多少明白了些以後的道路,可是誰都不曉得,仁壽宮裡那位高高在上已經許多年的女主人早就替她們安排好了未來,戰戰兢兢也好,耍奸使詐也好,無一不是落在了她的控制之內。
即使歎服於太后的手段與之籌劃之深遠,但蘇如繪還是覺得寒意從心底深深透出——從長泰廿五年到如今的長泰三十二年,七年光景……賢妃顧氏,難道就真的沒對自己有半點憐恤之意麼?
還記得自己遷居春生殿那段時間,終於被太后召見,來的卻是曾一臉笑容賜死過劉寶林的內監李光,那一次戰戰兢兢的去德泰殿覲見,賢妃溫柔的叮嚀……七年來,蘇如繪在長泰帝面前說自己對顧賢妃有慕孺之意,確確實實是出自了真心的。
生長深宮,即使安氏貴爲誥命第二等之鄭野郡夫人,每年能夠進宮的次數也少得可憐,顧賢妃之於蘇如繪,儼然是另外一個母親。
可是這個所謂的母親終究不是親孃,太后多年前埋下的這顆棋子果然犀利椎心,在最最關鍵的時刻,恰如所算的給予了蘇如繪從情感到局勢上的致命一擊!
謀害宮妃!何況還是一向對蘇如繪友善的宮妃!從宮規到恩義上,蘇如繪都是身敗名裂的結果!
紅鸞、秀婉,包括甘然也在嘴上勸說自己,等賢妃醒了就好……等賢妃醒了?賢妃不會醒的,這才隔了一天,青州蘇絕不可能如此輕易認罪!蘇如繪冷笑出了聲,太后早早埋子,如今一朝起用,爲的可不就是小霍氏的那個打算嘛?
孺子?
名譽無妨的蘇如繪最低也是太子側妃,再低,別說青州蘇氏會對天家生恨,大雍所有門閥,包括與青州蘇氏一向不太和睦的江南宋氏,在這件事情上也會站在蘇如繪這邊。原因很簡單,這是門閥的驕傲,不容侮辱!
即使太后與長泰以雷霆手段暫時壓制住這種不滿,遲早它會發作出來,那個時候,小霍氏的日子可沒那麼好過了。門閥世族對於自己的血脈的自豪與驕傲,對於自己門楣的堅持與不容褻瀆,已經到了一個超過一切的地步。嘉懿太后已經年過五旬,就算這位太后高壽,過個一二十年也差不多了,如此短的時間裡想要門閥世家發生巨大變化,或者是霍氏強盛到與青州蘇氏平起平坐……那是癡人說夢!
蘇如繪若以側妃嫁與太子,一旦太子正位,四妃之一的位置那是說什麼都少不了的。到那時候,就算小霍氏是皇后,看看如今的周皇后,還有一個太后在幫着呢,對霍貴妃還不是得客客氣氣?小霍氏一向養在了太后身邊,可沒見周皇后對她多麼喜歡。
可是蘇如繪不嫁給甘霖,怕是滿朝都要睡不着覺了。當初選女入侍兩宮之時,青州蘇氏之所以被挑出的是嫡系二房的獨女蘇如繪,而不是定國公府上那幾位,就是存了爲儲君增加分量的目的——長泰立後選妃是非常時期,太后爲着平衡立了清流世家的周皇后,後族除了好名聲,其實沒什麼實權。
而嘉懿太后大約是對當初先帝猝崩,自己帶着三歲幼子苦苦支持朝局那段時光記憶猶新,纔會放棄空有國公頭銜卻並無軍權在手的蘇萬潤之女蘇如墨,選擇了軍權在握、親家也是軍中棟樑的蘇萬海之女——何況還是獨女蘇如繪吧?
但是爲了防止蘇氏挾幼子而對甘霖不利,蘇如繪……位份不能高,不但不能高,還要有足夠的把柄來轄制她!但她的出身決定了,正常情況下,蘇如繪的位份怎麼也低不到哪裡去!在這種情況下,莫過於在名譽上動手腳,而名譽有損,也要看損失到什麼程度。謀害宮妃這個罪名,只能是嫌疑,不能落實,否則蘇如繪也將徹底失去嫁入皇家的資格。這一點無論小霍氏與周皇后,還是太后都不願意看到,蘇氏軍權在握,他們家裡的獨女要娶,但絕不可嬌縱——小霍氏這個詞用的可真好!
蘇如繪冷笑着緩緩道:“她們的主意打得可也真是好!”這主意實在太好了,還想賢妃清醒了爲蘇如繪分辯,還是再定死了她的罪?不會的,賢妃昏迷,不過是給了長泰與太后一個絕好的藉口收拾蘇氏——等蘇氏的傲氣被壓得差不多了,就是這對天家母子示恩的時刻到了——接出除華宮,仍舊嫁與太子,只不過,名譽受損,德行有虧的帽子跑不了,正妃?側妃?給一個孺子,蘇氏還要忙不迭的跪下謝恩!
最緊要的是,就算蘇如繪以後有了子女,想要拿捏她,也是極簡單的,現成的前科在這裡!
如此深遠的計劃……嘉懿太后……蘇如繪不期然想起了長泰廿五年臘八節時,安氏入宮對自己的教導,那時候鄭野郡夫人說了什麼呢?薛師傅評價嘉懿?連薛紫暗那麼驕傲恣意的奇女子,都對這位太后如此的推崇,自己落進她的算計那是再正常沒有的事情!
可是太后,你就斷定我即使看破您的用心,卻連掙扎都沒有麼?也有信心六宮都按着您的劇本走?
“賢妃……賢妃居然是這樣的人麼?”紅鸞倒也罷了,雖然在武德侯府的時候也聽說過蘇如繪頗得賢妃的歡心,但是秀婉陪着蘇如繪這麼些年,卻是清楚的知道顧賢妃是如何疼愛蘇如繪、而蘇如繪又是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記給明光宮留一份,一有空暇都要去承歡膝下……深宮之中,竟是真的容不下真情?
“小姐,眼下咱們該怎麼辦?”兩個使女心冷震驚之後,雙雙失了主意,看向蘇如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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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蘇如繪小時候與甘然說樂安公主那段的坑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