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忽然來了?”還是在那間暖閣裡,甘然愕然起身道。
“聽說你這幾天都來侍奉貴妃娘娘,陛下爲此還重重的賞賜了你,怎麼卻縮在這裡自己喝茶?若是陛下看到,可不是要後悔把那隻幼年海東青給你了?”蘇如繪挽了挽臂上的披帛,似笑非笑的說道。
甘然微微一哂:“母妃這會哪有精神總與我說話?不過是見墨夜去後我心情不好,硬撐着在父皇面前替我說話罷了。”
“有件事情想問一問你。”
蘇如繪到此時方道,“剛纔丹朱郡主來尋我……”
她將丹朱那支如意碎掉的經過說了一遍,皺眉道,“五殿下就算對三殿下不喜,但丹朱郡主素得太后喜歡,雖然淑妃娘娘時常邀請郡主去永信宮,可是郡主每回都依禮而行,也沒聽說私下裡與三殿下有什麼來往,五殿下何以會這麼做?”
甘然眯了眯眼睛,卻道:“你說甘美也在旁邊?”
“不錯,郡主說是四殿下與五殿下一起去給太后請安。”蘇如繪詫異道,“四殿下就更沒理由得罪丹朱郡主了,說句忌諱的話,這幾年在宮裡也看得出來,太后雖然份例上不曾短了四殿下,可是論起重視與疼愛還不如郡主呢。四殿下也一直都靜默謙和,怎會去算計丹朱郡主?”
“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回頭我問問老三去。”甘然皺着眉,彷彿自語道,“老三……有點過分了。”
蘇如繪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說甘棠上回把自己和甘然都算計進去過分,還是這回連甘美也拖下水過分,她這回是臨時尋了個藉口出來的,說完話就要離開,甘然卻叫住了她:“剛纔有人來稟告母妃,道是行宮的慧妃情況略好了一些,這兩天就要回宮裡來,你做一做準備。”
“我與慧妃娘娘並不熟悉,就比照着上回回宮的例子,準備一份東西也就是了。”蘇如繪道。
甘然淡淡道:“不要太引人注意,你該知道慧妃招了皇祖母的憎惡,何況皇后和淑妃……”
“說到這個,淑妃竟會與皇后聯手。雖然慧妃膝下也有皇子,可六殿下才多大?”蘇如繪感慨道,“就這麼被拆了個骨肉分離,也不知道景妃去到行宮告訴慧妃後,慧妃有多難過。”
“六弟年紀是不大,但父皇春秋正盛,未來不可或知。”甘然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悠悠道,“父皇可是先帝年紀最小的皇子之一!慧妃自以爲避到了宮外就可以讓六弟平安長大,原本宮裡也確實就要忘記了,誰知這回有孕不說,還偏偏折騰得這麼大動靜,若是她膝下有了兩個皇子,那分量就不一樣了,周後與淑妃怎麼能夠放心?”
蘇如繪肅然道:“難怪你要日日守到貴妃娘娘這裡來,只是……”她四顧暖閣無人,但還是走近幾步,湊到甘然身前,踮起腳,附耳低語,“若貴妃娘娘也誕下皇子,那娘娘的心……”
她話音未落,忽然腰上一緊,蘇如繪大驚,只是甘然攬住她腰,卻也沒進一步做什麼,也附在她耳畔低笑道:“不必擔心,母妃一向聰慧,就算是位皇弟,但年紀幼小,少不得要我這個皇兄照料!”
蘇如繪面上一紅,伸手在他臂上一推,嗔道:“放手,這成什麼樣子?”
“這裡又沒人,有什麼樣子不樣子?”甘然笑着撫了撫她的鬢髮,憊懶道。
“我是尋機出來與你說事情的,這會該回去了,一會還要去德泰殿侍奉太后晚膳。”蘇如繪只得道。
甘然這才放了手,道:“我剛纔看到你彷彿是帶着浮水來的?怎麼沒帶秀婉?”
“白鷺、飛鷗兩個畢竟是新來的,老把她們單獨放在玉堂殿怕是不放心,因此留着秀婉盯着。”蘇如繪道。
甘然瞭然:“原來也是兩個不安分的,你發現了什麼?”
“也沒什麼,不過是上回帶着秀婉與浮水去上林苑中那次,回去後,秀婉發現她在內室妝奩上做的暗號被人動過,那妝奩裡一些首飾也彷彿被人試戴過……”蘇如繪臉上現出一絲厭惡,“後來把我那些首飾找個藉口都賜了人。”
“真是好大膽的奴婢!”甘然搖了搖頭,“慧妃離宮多年,流霞宮沒有了主位在宮裡約束,越發不成體統了!”
蘇如繪頓時眼睛一亮:“你說的對,既然慧妃回來了,自然還是要讓慧妃娘娘用她的舊人才體貼!”只是她說完又蹙了眉爲難道,“但若換上兩個誰又知道是什麼來路。”
“再怎麼什麼來路,這宮裡膽子大到敢趁主子不在,擅動妝奩的奴婢也還不多。”甘然冷笑道,“我母妃最信任最倚重的就是念夢姑姑,母妃那裡的好東西多的是,你看除了母妃主動賞賜給念夢姑姑的外,姑姑可會隨意碰其他的?”
蘇如繪一撇嘴角:“念夢姑姑是貴妃娘娘的陪嫁,我從前在家裡的侍女雖然沒心機,卻也斷然不是這等人!”
甘然好笑道:“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你若再不走,怕是趕不上太后晚膳了。”
蘇如繪一看外面天色這才哎呀一聲,也不及告別就匆忙跑了出去。
回到玉堂殿重新梳洗了一番,蘇如繪這回只帶着秀婉去了德泰殿,殿上霍清瀣照例就是在這裡的,而周意兒與丹朱郡主也差不多時間到。
看到蘇如繪,霍清瀣抿嘴道:“我剛還在與太后說你。”
“姐姐說如繪什麼呢?”周意兒好奇的問。
“方纔聽說說如繪去了西福宮。”霍清瀣笑得意味深長,道,“太后十分擔心,只當姑母有什麼不好,我便說,這是哪裡的話?定然是姑母胃口大開,將上回如繪送去的野參蜜又吃完了,如繪纔會又趕過去。姑母這般喜食,明年宮裡必定是又能添一個健壯的皇嗣了。”
丹朱因着如意破碎的緣故情緒有些低沉,雖然竭力掩飾了,但卻沒像平時一樣回話,周意兒揚了揚眉道:“貴妃娘娘孕育皇嗣,想吃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說着轉向太后笑道,“不知太后今兒用些什麼?”
“哀家還不是用點清湯淡水?”太后淡笑着,“不能比你們這年紀,哀家如今是吃不得油膩之物了。”
“太后說的哪裡話,清湯淡水方見真味,油膩膩的東西,咱們女兒家可是不喜歡的。”周意兒笑吟吟道,“昨兒太后這裡的那道尾湯,臣女今兒可還惦記着呢。”
“原來你這孩子不是來侍奉哀家的,卻是瞧上了哀家的吃食。”太后嗔着說道。
霍清瀣卻又把話題帶到了西福宮上,悠悠問道:“聽說姑母從前也是喜歡清淡的,不過懷了皇嗣後卻又不同,倒是喜歡起蹄膀之類,如繪剛纔去可見到姑母今兒都用了些什麼嗎?”
蘇如繪這回沒用周意兒替自己解圍,挽了挽臂上金釧,懶洋洋的笑道:“貴妃娘娘胃口好着呢,不過我去時不是正食,娘娘也只是叫幾味點心嘗着。”她頓了頓,復對太后一笑道,“本來貴妃娘娘懷着身子,臣女不該隨便打擾,只是臣女今兒早起之後整理帶進宮的一些隨身之物,還有這幾日來得的賞賜,裡面卻看到了一隻霧月環,對了記錄才知道是貴妃娘娘賜的,卻是自己眼拙,當時竟沒認出來,只當着是尋常的血玉罷了,還是恰好藏在暗處才發現,想着莫不是娘娘賞錯了,這才忙忙的去西福宮問個究竟。”
“霧月環?”連太后也微微皺眉,“可是暹羅進貢的……霞光霧月環?”
“正是!”蘇如繪像是沒看到其他人臉上的驚訝與羨慕,兀自淺笑道,“臣女眼拙,可也聽皇后娘娘說過此物珍貴,因此不敢擅專,才趕着去西福宮歸還。”
“那貴妃是怎麼說的?”太后慢條斯理的問道,“霍氏該不會這麼小氣,出手了的東西還要收回去吧?”
蘇如繪露出慚愧之色:“還要請太后恕臣女之罪!”
“哦?怎麼又說到了恕罪上面去了?”太后依舊平心靜氣的問道。
蘇如繪道:“因臣女去這麼一問,卻讓貴妃娘娘大大勞了神,原來當日裡貴妃恰好帶着這雙霧月環,與臣女說得興起,便摘下來給了臣女,也是臣女愚鈍,貴妃娘娘的隨身之物怎會是尋常?卻是順手放了袖子裡就這麼拿了回去,只當血玉歸了檔。結果貴妃娘娘今兒聽了臣女的話,足足想了好半晌,纔在念夢姑姑的提醒下回想起來,臣女惶恐得很,貴妃娘娘如今身子重,精神頗有不足,正是嗜睡的時候,卻讓臣女這麼折騰着了。”
說着蘇如繪尷尬的從懷裡取出一隻錦囊來,打開露出一隻彷彿血玉的手釧:“正如太后所言,貴妃娘娘也道既然賞了臣女,斷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讓臣女只管拿着就是,臣女正想着一會把太后哄開心了,纏着太后疼一疼臣女,替臣女拿個主意呢!”
她嬌嗔的看了眼霍清瀣:“卻沒想到瀣兒姐姐先疼瞭如繪,替如繪把話兒接了上來,太后,您就是看着瀣兒姐姐與臣女心有靈犀的份上,也要幫臣女勸貴妃娘娘收回去,這般貴重的賞賜,臣女卻是不敢要的。”
太后不在意的笑了起來:“不過是一隻手釧,你出身就算沒見過霧月環,差不多的難道還沒見過嗎?既然貴妃給你,那就只管戴着就是,左右貴妃那裡還缺了一隻霧月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