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繪早起梳洗更衣罷,昨晚就準備好了給榮壽的一些東西也讓秀婉都裝好了,點了白鷺、飛鷗隨行,沒有直接去昭華宮,而是先去了停芳園。
到了停芳園,丹朱恰好也正要出門,兩人相視一笑,丹朱就問:“不知道周家姐姐那邊怎麼樣了?”
“咱們去看看吧。”蘇如繪摸着手中的紫金爐,淡笑着道。
不過她們去到紫瀟榭裡,留下的新荷卻告訴她們:“小姐已經走了。”
兩人略一皺眉,雖然蘇如繪私下裡已與周意兒吵翻,可當着人的面還是心平氣和的說着笑的,再說還有丹朱,這個做法怕是要惹出許多流言,雖然如今太后有着事兒,也不可能不留隻眼睛盯着她們……蘇如繪開口道:“大約周家姐姐急着去探望公主,倒把我們給忘記了。”
新荷不敢接話,丹朱嘆了口氣:“那咱們趕緊過去吧。”
如此到了昭華宮,自是先去正殿給德妃請安,正殿靜悄悄的,門口小黃門進去傳話,卻是德妃身邊的文嬤嬤出來,輕聲道:“郡主、小姐是來看榮壽公主的吧?公主就住在那邊的暖醉殿裡,奴婢讓人帶兩位去,娘娘昨兒在太后那邊議事議到了深夜纔回來,累得緊,這會還未醒,奴婢斗膽,就不爲兩位通報了。”
丹朱和蘇如繪忙道:“不敢打擾娘娘,多謝嬤嬤指路了。”
文嬤嬤叫過一個宮女帶着她們去暖醉殿,其實這座偏殿離正殿近得很,站在殿上就能透過扶疏的花木瞧得見影兒,不過實際上走起來,卻是左彎右繞,原是被地上的花草園池給隔開。
到了殿前,那宮女上去與暖醉殿的人說明清楚,就有人進去稟告,不多時便說澂嬪與公主俱請她們進去。
兩人打賞了那引路宮女及稟告的宮人荷包,略整衣裙,這才拾階而上,殿裡燒着地龍,沿牆兩排一溜兒的花草,俱開得豔麗,不燃而薰,都是花房裡特特養出來的。正上面的一張矮榻上,鋪着輕軟的貂皮,榮壽公主中衣外只着了一套湖藍綢裙,雙頰這兩天略瘦了些,卻泛着淡淡的紅暈,顯得氣血充沛,及肩的頭髮被分成兩半,挽了兩個小巧發鬏,各戴了一朵豔色絨花。
澂嬪許氏不在,卻是甘美側坐在榻邊,手裡捏着一支大紅芍藥,正引着公主戲耍,一旁還有兩名宮女侍奉着,留意莫讓公主不仔細摔了下來。
殿裡熱鬧,不只周意兒,從甘然起,到甘沛都在,只有太子,需要上殿議政,故此未至。
兩人上去一一行禮,甘然擺手免了,甘美忙叫人伺候她們入坐,蘇如繪和丹朱各自將帶給公主的東西遞上,自有服侍公主的人上來接了,甘美使個眼色,榮壽公主乖巧的對她們道了謝字,甘美便笑着道:“你素日喜歡的東西里,就有這位蘇小姐送的,可要把人記好了。”
又說丹朱:“郡主一直哄你的,可還記得嗎?”
榮壽公主黑漆漆的眼珠轉了轉,在兩人身上滑過,欣然點頭:“榮壽都記得。”她吐字清晰,但說話速度緩慢,別有一種惹人戲謔的稚氣。
蘇如繪見了,悄悄對丹朱道:“公主這模樣,活脫脫和你那時候差不多。”
丹朱笑着推了她一把:“哪有的事?你幾時見過我三四歲的樣子來着?”
正說着,周意兒回過頭來,似笑非笑道:“偏你們兩個最好,說是來看公主,也私下裡說着悄悄話,怎不告訴我們聽一聽?可別是背後說什麼吧?”
甘美微微皺眉,甘棠和甘沛都是饒有興致的看着三個女孩兒內鬥,甘沛還笑着道:“表姐這麼酸溜溜的做什麼?如繪姐姐一向與你最好不過,你想知道什麼,還怕她不回頭告訴你?”
“那也是從前的事了,到底郡主比我要招人愛的多。”周意兒揉着帕子淡淡笑着。
蘇如繪看了她一眼:“周姐姐就會多心,咱們不過議論了一句公主招人喜歡,你竟想到哪兒去了?”
甘美雖然不住在暖醉殿,但也離得不遠,而且這會許氏、林氏都不在,榮壽公主年紀小,若有什麼爭執,其他人儘可以看熱鬧,最多一走了之,他卻是此地的主人,自然不希望鬧出什麼事情,故此忙道:“小廚房裡給榮壽做了點心,獻兒去拿些來給大家嚐嚐。”
殿下一個宮女答應着出去,被這麼一打斷,蘇如繪趁機把話題轉開:“四殿下,澂嬪娘娘不在殿裡嗎?”
“母妃有些累了。”甘美道。
蘇如繪其實也是明知故問,澂嬪雖然年長,但與庶子之間到底也要避諱一些,丹朱順口就問起了澂嬪的身體,幾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湯藥、天氣,甘棠和甘沛偶爾插幾句話,蘇如繪奇怪這些皇子怎麼昨天來看了榮壽公主,今兒又跑了過來,但這話也不能直說。
如此說了一段時間的話後,蘇如繪便笑道:“殿下們今兒倒又聚齊了,昨兒太子殿下還唸叨着呢。”
“昨天皇兄帶頭來探望榮壽,榮壽歡喜的很,晚膳時多吃了許多,因此大家今天都再來陪一陪她。”甘美解釋。
太后和長泰自然都喜歡手足和睦的,蘇如繪這才知道,原來昨天幾位皇子竟在這裡留到了晚膳,方纔文嬤嬤說,德妃到了深夜才歸,以至於今兒竟有些起不來,也不知道這個局到底是多少人布的?
慧妃被彩雀所驚,動了胎氣,當初聽齊雲稟告太后時,只怕連太后也沒想到,此事所針對的不是皇嗣,而是那個在齊雲描述裡面連名帶姓都沒提到的太醫。
如果蘇如繪想的不錯,那位太醫,應該就是胡太醫。
素月館本就離太液池不遠……只是不曉得,慧妃是否參合了進去?算起來慧妃也已經有了五個月左右的身子,這時候太醫已經可以斷出男女,若腹中是位公主,爲了六皇子,慧妃未必下不了這個狠心。
宮裡雖然就只一位公主,但公主再怎麼受寵,到底不如皇子可靠。何況想的誅心一些,先帝時候,後宮衛淑妃與錢貴妃當權時,嘉懿太后的孃家不顯,膝下也才一位公主,那時候長泰尚未出世,誰能想到鳳州衛、東胡劉這兩大閥閱竟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卻教張氏攜着幼子登基?
若嘉懿沒生長泰,單憑一個儀元公主,任這位太后再怎麼厲害不遜男子,仁壽宮也輪不到她來住。
蘇如繪在暖醉殿上談談笑笑,心裡念頭轉個不停,慧妃如果參與了此事,並不惜拿腹中孩子做籌碼來引出胡太醫與瑞嬪之事,那麼她們所針對的目標就非常明確了——皇后,甚至是太子。
慧妃要對付皇后想來也是應該的,當初若不是周皇后和沈淑妃聯手坑了她一把,惹了太后發怒,六皇子可是她的親生骨肉,爲了甘露,慧妃未滿月就長跪仁壽宮前,才求得出宮撫養甘露,這裡面未嘗沒有想避開宮廷裡的算計,讓甘露平安長大的心思。卻因爲周皇后和沈淑妃鬥得激烈,不願意看到新的勢力冒出頭來,趁着她回宮安胎的時候,奪了六皇子給別人,慧妃豈有不恨的道理?
至於紅鸞,蘇如繪也知道她這麼做,是爲了自保。
畢竟幽竹軒靠着素月館,瑞嬪膽子那麼大,宮闈之內,私.通太醫,此事一旦事發,崔氏哪裡脫得了身?說不定連腹中皇嗣的血統都要受到懷疑。當初崔紅鸞請了蘇如繪去親自目睹此事,原本是想讓蘇如繪想這個辦法,畢竟紅鸞是以她的使女身份進的宮,她若受寵增加不了什麼蘇家的榮耀,她若做了錯事,卻要連累到蘇家的名望。
可惜蘇如繪一則一直脫不了身去做這件事,二則,她也疑惑紅鸞當初到底是怎麼得的寵,因此暫時沒有理會。
現在看來,紅鸞是忍不住要動手了。她選擇的這個機會其實也不錯,光奕長公主要歸寧,還攜帶着秋狄右單于以及養子孤忽,大雍上下都在竭力粉飾出一片太平盛世,就算是宮闈之事,這時候也必定快刀斬亂麻,不會仔細深入的查——最緊要的是快,否則太后不會任憑六宮議論,一下子把人都召了過去。
就是不知道以嘉懿的精明,紅鸞在這件事裡,是否能夠脫身,又能夠佔到多少好處?
而紅鸞若佔到了好處,那就代表着瑞嬪、皇后吃虧了。
嘉懿和長泰都對太子甘霖十分滿意,即使後者曾經謀害過有孕宮妃,也幫着他掩蓋了下去,可是,一個尚未成形的胎兒,或者已經有幾位皇嗣的皇家可以忍下來,但私.通之事……
不知道這回,以嘉懿和長泰對太子的寵愛,是否能夠不因此而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