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雖說已經入了春,卻還有殘寒未盡,將養上須要多多的注意。”太后說着,拿眼風掃了一下張眷身後的宮女,那宮女大約二十多歲,瞧着十分穩重,收到太后的眼風,立刻端正的走出跪下道:“奴婢謹遵太后教誨,只是小姐心裡惦記太后,執意要來給太后請安,奴婢也不敢拂了小姐的孝心!”
張眷此刻又是一陣咳嗽,蒼白的臉上涌起了一陣不正常的緋紅,太后連忙一迭聲的叫人拿枇杷露來給她止咳,又問了幾句平素吃什麼滋補之物,如此說了一番話,張眷終究體弱,問候一番,帶着太后給的藥材回未央宮去了,蘇如繪等人起初都以爲她是有事前來,沒想到除了問安也沒說什麼。
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爲自己這些人在這裡的緣故。
張眷走後,太后留了衆人用膳,說是用膳,其實也是衆人伺候太后用畢,再將就吃幾口,太后也知道在她面前,女孩子們大多吃得不爽快,因此隔幾天纔會留一次。霍清瀣當先挑了一箸香芹放到太后面前,太后一向是不愛芹菜的氣息,頓時皺起眉道:“瀣兒給哀家這個做什麼?”
卻聽霍清瀣柔聲道:“太后,此物清熱除煩,剛纔殿中不甚透氣,還是吃一些罷。”
太后眉略挑,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默不作聲的吃下,霍清瀣見到,嘴角露出一絲隱秘的微笑。
蘇如繪、周意兒只作未見,分別替太后舀了一勺酸筍野鴨羹與一箸蜜.汁火腿,卻是丹朱郡主詫異的看了眼霍清瀣,似有疑惑。
嘉懿太后年紀大了,吃不得幾口便吩咐上茶水來漱口,扶着齊雲的手起身道:“哀家好了,留齊雲服侍就行。你們去偏殿用膳罷!”
蘇如繪四人行禮告退,到了偏殿,早有宮女擺上她們的膳食,霍清瀣揮退宮人,道:“咱們自己動手吃得反而快一些,也早些回去,免得在這裡鬧了太后。”
衆人都點了點頭,待宮人都退出後,丹朱郡主好奇的問道:“瀣兒姐姐剛纔爲何要讓太后吃芹菜?丹朱記得太后不喜歡呢。”
“這卻是爲了防止過病氣的緣故。”霍清瀣淡淡笑道。
丹朱低下頭來想了一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瀣兒姐姐是說剛纔那個……”
“噓!”霍清瀣示意丹朱噤聲,悄言道,“張小姐的孝心是好的,可是也不能不管太后的鳳體是吧?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張小姐自己身子就不怎麼好,又染上了咳嗽,萬一過給太后……但張小姐本來就體弱,若和她直接說,怕還以爲咱們仁壽宮不待見她,傳出去也讓太后面上不好看,所以也只能勸太后多進一些解毒清煩的東西了。”
蘇如繪和周意兒都是心知肚明,霍清瀣這是存心要給張眷點眼藥,但口上卻紛紛道:“還是瀣兒姐姐考慮周到,既全了張小姐的顏面,又爲太后安康盡了心。”
丹朱也不知道是否聽出這些意思,只是一臉崇敬的道:“瀣兒姐姐真厲害,丹朱一點都沒想到呢!”
霍清瀣給張眷設了個局,又將張眷抱病探視的孝心除去,心中得意,四人這頓飯吃得倒是格外和睦。
待出了德泰殿,蘇如繪臉上笑容頓收,道:“姐姐慢慢走,我擔心秀婉,先快些回去了。”
周意兒點了點頭:“你仔細莫要摔着。”
因着秀婉病倒,新荷去請醫女與照顧她,今日兩人身邊都沒跟宮女,蘇如繪離了德泰殿一段距離,見四周無人,也顧不得儀態,提着裙子一路奔跑,到了鹿鳴臺下才略略收拾了一番鬢髮。
進了院中,立刻嗅到一陣藥味。
蘇如繪心下略安,揚聲道:“新荷,醫女可還在麼?”她連問兩句無人回答,卻見自己內室的珠簾微動,想起出門前內室的窗戶是關着的,頓時心下起疑,厲喝道,“誰在裡面?!”
這聲大喝,裡面頓時戰戰兢兢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捧了一個紅木匣子,撲通一聲跪下!
蘇如繪定睛一看,正是新荷,不由大怒:“秀婉呢?叫你照顧她,你擅進我內室做什麼!說!”
“小姐,奴婢並非偷盜啊!”新荷想是也沒料到蘇如繪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歸來,嚇得差點將匣子掉在地上,磕頭分辯道,“是秀婉怕自己過了病氣給小姐,一定要奴婢把她移到後院廂房去的,這支藥也是尚藥局的方娘姑姑說秀婉的病最好取些好參熬水常喝着,才容易好起來,秀婉說參都放在了小姐的內室,讓奴婢揀最小的拿一支去,可是奴婢從未進過小姐內室,因此翻了半晌才尋到這一支最小的……小姐若不信,秀婉就在後面,小姐大可以去問她!”
蘇如繪聽了,皺眉道:“你跟我來!”
她大步穿過正堂,經迴廊到了後院,後院的廂房,原本是給宮人住的,狹窄潮溼,而且蘇如繪這院子裡的後廂房已經多年不曾住人,一跨進去,蘇如繪頓時皺了眉,對躺在牀上的秀婉叱道:“你本就病了,何必還要搬動?若是怕過了病氣給我,何不搬回你原來住的偏屋?做什麼要搬到這裡來?”
“小姐回來了?”秀婉卻還醒着,精神似乎還好,只是兩頰赤紅,顯然高燒未退,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道,“小姐快出去罷,奴婢這風寒易感人,只請新荷替奴婢把藥熬了放在桌上,奴婢自喝了就是。”
見她這個模樣,蘇如繪也無心去問她是不是讓新荷進自己內室找藥,叮囑幾句,便讓新荷與自己回前堂。
“尚藥局的醫女是怎麼說的?你給我從頭說來!”蘇如繪坐於堂上,緩緩問道。
新荷見她未提前事,定了定神道:“回蘇小姐的話,奴婢拿了小姐給的荷包去尚藥局,恰好有位姑姑在,乃是長泰初年入宮,跟着譚太醫身邊待過的姑姑,名叫方娘,方娘姑姑收了荷包,便收拾了藥箱隨奴婢前來給秀婉姐姐瞧。”
“方娘?秀婉的病,她有什麼說辭?”
“方娘姑姑說,秀婉姐姐是遇雨受涼,纔會染上風寒之症,而且當晚便發熱,倒是好事,只需服幾帖藥讓風寒發出便沒事了。”新荷低着頭仔細回道。
蘇如繪略略放了心,想了想道:“既然方娘姑姑說秀婉要多喝參水,便勞煩你去熬上罷,你家小姐過一會纔會回來,我想她回來了也會先到這裡來,到時候你再陪她回去。”
“這是奴婢的本份,不敢當蘇小姐勞煩之語。”新荷中規中矩道,說着捧了匣子去後院。
蘇如繪卻急急進了自己內室,開始飛快檢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