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生香,內院。
少女從廚房中走出,淡青色的衣裙在風中飄舞。院中的桂花樹飄下陣陣花雨,灑落在少女手中的托盤上。濃郁的花香中混雜着安神的藥香,還有淡淡的糕點的香甜之氣,使人沉醉。
少女將手中的盤子放在小院落滿花瓣的石桌上:“平兒,怎麼這麼不乖,帶外人進來,姐姐不給你吃桂花糕了哦!”
沈竹影回身,挽起被風吹亂的髮絲,笑容一瞬間僵在了臉上。
反倒是景維揚笑了,很燦爛:“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
“小姐姐不嘛!平兒很乖,這個大哥哥說是你的朋友,平兒才帶他進來的!姐姐給平兒吃桂花糕好不好?”平兒撒嬌道。
“怎麼?不願見到在下?”景維揚語氣中也帶着深深的失望。
“唉!”沈竹影在石凳上坐下,“來,平兒乖,這些糕點拿去吃吧!”
“謝謝姐姐!平兒要拿給爹爹嚐嚐!”說着,平兒高興的從桌上拿起兩塊糕點,飛也似地跑走了。
“……”沈竹影也拈起一塊糕點,“終究,還是來了。”
“……”景維揚沒有說話,神色黯然,絲毫沒有剛剛的神采。
“不坐下嗎?”沈竹影一指對面的石凳。
“……”景維揚走過去坐下。
“你不嚐嚐嗎?”沈竹影道,“還是嫌棄我的手藝?”
“不不!我沒有!”景維揚趕緊辯解道,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香甜馥郁的味道化在口中,心中卻越發苦澀了,“很好吃。”
“是嗎?”沈竹影淡淡的笑了,“什麼時候這麼客套了?我看你剛剛那口像是吃了三斤黃連,還要硬說好吃。”
“我沒有!”景維揚辯解道,“我……”
“剛剛外面吹吹打打的就是你?”沈竹影神色凝重了起來。
“是,我其實是來……”
沈竹影一伸手,阻止了景維揚繼續說下去:“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凝香丸?”
“凝香丸香遠益清,很容易就知道你在雲水城。”景維揚道,“即使城內有香氣干擾,想想你的性子,稍微一打聽,也很容易知道你在哪。”
“嗯。”沈竹影吃着手中的糕點,以一個單音節表示自己聽見了。
“……”景維揚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竹影,這次見你,你怎麼變得這般冷漠?難道是徐君常他……!”
“師兄的名號你還是不要隨意提起。”沈竹影擡眼看他,“不是我冷漠,是你讓我冷漠。我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景維揚苦笑,最終以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說,“其實,在下是想娶竹影姑娘你啊!”
“呼!”沈竹影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其中端倪?只是自己不能迴應,只好裝傻。而且事出突然,其中必有內因,“這一點兒也不好笑。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其實,”景維揚微微停頓了一下以調整自己混亂的氣息,“其實,是景門有難。”
“景門有難?!”沈竹影也放下自己混亂的思維從中理出了頭緒,“怎麼回事?”
“就像十幾年前雲莊一樣……”景維揚慘淡的笑道,“雲莊排名還在景門之前,雲莊都沒能逃脫被滅門的命運,何況我們景門?”
“我不明白。”沈竹影心中一冷,“你知道我從小在山上長大,不明世事,根本不知道十幾年前雲莊血案到底是什麼情況。更何況,你此時此刻來迎娶我,到底是爲了什麼?”
“我……”景維揚尷尬的別過臉,“我以爲你……咳咳,家父也以爲……”
“以爲與藥王谷結親更爲有利。”沈竹影語氣冰冷,“我很想知道,當年雲莊滅門慘案時,你們都在那裡。不會是當初袖手旁觀,如今輪到自己又……”
“竹影,你聽我說……”景維揚急忙說道。
“即使我真的嫁給你也沒用。”沈竹影無情的說,“我不是藥王谷谷主,也不是少谷主,你們以爲我有什麼權力能命令師兄、師伯?你們若真想向藥王谷求救,那就去谷中找我師伯吧!”
“平老前輩是不會同意的……”景維揚喃喃的說,語氣中似乎帶着一種在沈竹影看來莫名其妙的絕望。
“唉!”沈竹影也不忍心看着他這樣,“不管怎麼說,我隨你走一趟景門就是了。看來,當年的事也是時候說清楚了。”沈竹影無奈的說,“不過,我不是以你未婚妻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僅僅代表我自己,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魔教善用毒,我在的話,對你們多少也有些幫助吧!”
雲莊往事,自己也的確不能再逃避了。
“若是這樣,你也不必以身涉險了。”景維揚道,“有因必有果,當年我們種下的惡果如今也是時候該償還了。”
說着,景維揚起身,落寞的向外走去。
“喂!景維揚!難得姑娘我願意涉足江湖是非,你這個態度,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沈竹影也猛的站起來。
“……!”景維揚驀然回身,斥道,“江湖不是過家家,是要流血,是要死人的!萍兒之死你現在也沒忘記吧?!這樣的你去了不就是去送死嗎?!”
“你若真的爲我着想,又爲何再次把我捲入是非?”沈竹影冷哼,“如若我沒猜錯,當年雲莊滅門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孤立無援吧?如今,我們還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嗎?”沈竹影向前幾步,又道,“的確,我是說過我不代表藥王谷,因爲我左右不了藥王谷,這並不是氣話。但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難道你要我看着你們想十多年前雲莊一樣覆滅嗎?沒錯,我是忘不了萍兒之死,但那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而不是出於對死亡的畏懼,實際上,我早已經……”
沈竹影沒有再說下去,這是在心中補充道:自己早已經死過一回了,活在這個世界,自己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有時自己幾乎要被自己的回憶整的發瘋!
究竟哪個世界纔是真實的?
又或許,只有自己現今所生活的世界纔是真實的?
“或許我真的不該告訴你……”景維揚懊惱道。
“可你已經告訴了。”沈竹影平靜的說,“實際上,我只是在氣你竟然那終身大事來做這種事情。其實只要你開口,我怎麼會不答應幫忙呢?”
“……抱歉。”景維揚終於開口,“好吧,你與我一同回景門,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好,我去準備一下,咱們即刻就走。”沈竹影轉身回屋。
“等等!”景維揚叫道。
“什麼事?”
“謝謝你,竹影。”景維揚誠懇的說道,眼眶微微的溼潤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