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怕有光源會吸引妖怪,整間客棧的大堂只點了三盞燈燭,光線較暗。
“哎呦喂!各位祖宗啊,可小點聲,再把那妖怪召來。”
“喂,說你呢,小點聲!”
“那還不是因爲你,連門都敲不開。”
“哼!”
說罷,我二人將頭各自扭向一邊。
“掌櫃的,失禮了,最近妖魔作祟,我們以爲您不會開門了。”
“區區妖怪,還不足以當作本店打烊的藉口,適才我在裡面睡得沉了些,所以讓各位客官久等了。”
這話說的確在理,一時竟將宋辛元噎了住。
“天色已晚,我帶你們到樓上客房歇息吧!”
“且慢!掌櫃的,你們這裡還有飯菜嗎?我們趕了一天路,餓得慌!”,今日,我只吃了冰山臉給的幾塊小糕點,我這肚子怕是一刻也挺不住了。
“有有有,客官想要什麼小店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給您端上桌。”
“太好了,把你們店裡的好吃的統統拿出來。”
“好嘞,客官們請上座,小的馬上就去吩咐後廚做些拿手好菜,保管各位客官滿意。”
“掌櫃的,三碗清湯麪!”
宋辛元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剛剛還衝着我傻樂的餘蘭受一頓晴天霹靂,半天沒緩過神來。
“喂!我說沐姑娘你可真是大手筆,一上來就要店裡的好菜,就你這樣的什麼人能養得起你。”, 說罷,那討厭鬼暗自撇撇嘴。
“我又沒讓你付賬,本姑娘有的是錢。”,我自是不願甘拜下風。
“對了沐姐姐,還沒想起來問你呢,那日我們分別,你留下些金子,那可夠我們花上很久的了,你哪兒來那麼多錢啊?”
這個問題我倒從沒有想過,因爲壓根就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見我支支吾吾,餘蘭一臉緊張問我是否是盜來的,我可是堂堂伏幽谷谷主的女兒,纔不會做那等齷齪之事。
靈機一動,我想起那日逛街之餘看到有家商鋪,匾額上刻着典當鋪。一同宋辛元年紀相仿的人抱着幾卷畫卷一路興沖沖地疾步閃進這家店,片刻之後,他便捧着一堆銀石頭走出,在門口還仔仔細細數了幾遍。隨之,來了一哭哭啼啼的老婦人,聽他們之間的對話,那老婦人是這人的孃親。他們說什麼“賭錢”我沒太懂,只是大致聽着,是他拿着他爹爹留下的最後幾卷畫去那店鋪裡換了些銀石頭要去哪兒賺更多的錢。要是換之前那個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的我也覺得錢乃身外之物,何必計較,一家人在一起豈不樂哉?可如今,身如浮萍,沒些銀石頭在身是萬萬不行的,還望這位老母親也能早日想通,唉!
只能怪我沒有聽清那更賺錢的地方是什麼,也只能提了那家典當鋪了。
“沐姐姐,能換這麼多金子出來一定是個價值不菲的物件,莫不是你的傳家寶?如此貴重的東西你怎麼能當了呢?”
看餘蘭如此,我真怕若我承認是我家相傳之寶,她此刻便速速折回,去把那典當鋪掀個裡外朝天。
“不是傳家寶,只是我爹爹給我的一個物件,不重要的,我回去再要一個便是。”
“那我可是越來越好奇了,是什麼物件能換這麼些錢財,回去你爹還能給你,你爹不會是當今聖上吧?”
“是啊,我可是公主呢,勸你對我好點!”
“你若是公主,我還是太子呢,說謊也不看看對誰?”
這討厭鬼的名號可一點都不假,像是專爲他量身定做的,做人怎能做到這般神憎鬼厭呢?
“我相信沐姐姐不會騙人的,是吧大師兄。”
這一下午宋辛元也未曾講過幾句話,明明我也生了氣,也不曾說些什麼,難道在人界這生氣還分先來後到?
聽到餘蘭的詢問,宋辛元只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個字—— “嗯”
也僅是這一個字,讓那討厭鬼也徹底綠了臉,不再講話。
“沐姐姐你那個物件真的不重要嗎?你給我們留下的錢我們都沒有動,而且我自己還是有些銀兩的,不如我們去贖回來吧!”
這東西還能贖回來?
本就是無中生有的東西,我連連擺手,“真的不要緊的,要是珍貴之物我是萬萬捨不得給了旁的人。”
餘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對了沐姐姐,這個簪子,還是還予你。”
“怎麼?你不喜歡嗎,餘蘭?”
“當然喜歡啊,只是……”
這小余蘭同我還客氣什麼?只聽她說罷喜歡二字,我便打斷了她,“既然喜歡那便收下,我送予你的簪子自是禮物,禮物豈有收回之理?這簪子是我們谷中匠人所作,不比你們這裡的簪子那般做工精細,你不嫌棄就好。”
“怎麼會啊,我喜歡的很,謝謝沐姐姐!”,餘蘭捏着簪子粲然一笑。
“對了沐姐姐,昨日師兄向那劉府管家打聽你的來處,可那管家也只道是在臨江鎮西邊的林子裡發現了你,其他也就沒什麼了。”
我本就沒指望那黑地圖能道出些什麼,可聽餘蘭說到最後卻還是有些悵然。
“這樣也好,你就能和我們多呆些時日啦,我捨不得你走,還有人捨不得你走呢,沐姐姐!“
“呵!我看這裡也就餘蘭一人這麼想。”,討厭鬼冷笑一聲,瞥見餘蘭不善的眼神後,便識趣地看向了別處。
短暫的沉默……
“咳!”,宋辛元清了清嗓子,“掌櫃的,我想向您打聽點事。”
宋辛元這一舉動引得餘蘭笑出了聲,又因餘蘭拉了拉我的衣袖的一角,我也只能在尷尬中附和一笑。
他這人可真奇怪,變臉比翻書還要快,我被那小魚妖“打傷”之時他明明就很擔心我,可見我沒甚大礙就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怎得忽然就形同陌路了呢?真是叫人捉摸不透。都過去這麼久了,難道他還在因爲我的不辭而別生悶氣嗎?還是思來想去覺得那討厭鬼說的有道理,因爲我害他沒抓住那小魚妖在生氣?怎麼一個大丈夫氣量如此小?不說話便不說話好了,就算是抓不住小妖怪心有不甘,在樹林裡看着他的面子我也道過歉了,還要怎樣?總不能我再道一次歉吧?在谷中,我沐寧汐何時如此低過頭?
聽到宋辛元的招呼,那掌櫃的笑盈盈走來。
掌櫃的身材肥碩,一身錦衣將將裝下他圓圓突起的肚皮,他的腦袋足夠稱得上是肥頭大耳。不過如此身材興許是心寬體胖,如此盡心經營生意之人,錢財應是數之不盡的吧。漸漸走近時,他滿面油光似乎印照的整個大堂更亮了些。
“掌櫃的,那妖怪是何時出現的?”
“今早兒,哎呦喂!客官吶!您可別提了,我們這瀅水村啊太太平平了幾十年了,人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的,自家過的那可都是美滋滋兒的小日子。可就今兒早,也不知是什麼妖風,竟把那活祖宗給刮來了,哎呦喂!那妖怪的個頭比我這小店兒還高一頭呢,長得可瘮人,那滿嘴獠牙,有兩顆還長到嘴外面去,有那麼長,四個爪像是巨大的虎爪,還有……還有一條八九尺長的大尾巴,一掃一片人啊!對了,剛進村子有一樹,那就是它用尾巴給撅斷的。最要命的是它一吼,哎呦喂!那全身的毛都站起來,簡直嚇得人魂飛魄散啊!還好我腿腳利索,見它一來我撒腿兒就跑,回來趕緊堵上門藏起來,才保了一條性命。聽說當街就吞了還幾個人呢,臨了還抓了幾人跑回深山裡了。哎呦喂!“
這胖墩墩的掌櫃說話時還加上動作比劃着,手舞足蹈的。說到激動之時,那圓滾滾的肚子也隨着他的身子上下跳躍着。如此活潑肚皮在一旁伴舞,我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聽這些恐怖軼事也不覺得毛骨悚然。
“原來是今日纔來的,我說呢,昨日和餘蘭來此處打聽過,並無任何異常。”
“看來那小妖所說並不假,這裡的確是有一大妖爲害。”,宋辛元聽完這掌櫃的一席話後,一手握拳放於鼻下脣處,皺着眉思考着什麼,而那手指也被捏的咯咯作響。
那大妖若是今日纔出現的,那辰時林中的鳥兒八成就是那妖物驚走的,甚好甚好,看來我沐寧汐運氣的確還不錯,若在林中遇到的是那妖物,此刻我必已成了它的腹中餐。
“看看!都怪你,若不是你礙手礙腳,我們早就抓住那小妖,如今也就盤問出那惡妖的藏身之處了。”
早該在林間就已經過去了的事情,這討厭鬼竟還在翻來翻去,真不愧是師兄弟,都喜歡翻舊賬。
這突如其來的指責,頃刻間激起了我的鬥志。
“跟我有何關係?是我被那小妖打傷了,又不是你,你好端端的爲何不去追她?自己學藝不精如今倒全怪在我身上了。”
“你……你……你真是忘恩負義啊!若不是見你受傷了,要照顧你,我早就把那小妖怪抓起來了。”
“餘蘭和你師兄都在我一旁,有他們照顧我就夠了,你既然那麼厲害,怎麼不去追呢?”
“我是要追的,但是……當時不是大師兄攔着我麼。”
“哦!那你得感謝你是師兄攔着你,如若不然,那時我們還得多扛一人去醫館。”
“你……”
“我,我什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