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萬陌擡起頭看了看樹枝上的白雪, “確實是有點兒超現實的感覺。”
程千昭用腳在地面上嘩啦了兩下，厚厚的雪踩上去有一種厚重感，“你既然上的是培優班, 初中又在一中, 高中學習應該也不錯吧, 大學怎麼就學體育了？這麼想不開。”
“比起動腦子, 我更喜歡動身子。”萬陌說。
程千昭愣了愣, 想到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臉上有點兒燒。
萬陌眯了眯眼睛，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麼, “你表情別這麼猥瑣，全世界都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靠！”程千昭壓着聲音喊起來, “我哪兒猥瑣了？！”
萬陌笑笑, 不打算繼續揶揄他, “我爸媽不太管我，主要是天生腦子比較好, 學習纔不算差，但是確實不喜歡學習，大學是自己填的志願。”
程千昭大概知道萬陌爲什麼會報體育大學，以前跟萬陌2.0聊過，2.0說, 運動的時候, 好像精神可以漂浮在另外一個世界, 程千昭當時還開玩笑, 如果兩個時空同一個人在同一時間運動的話, 會不會精神相遇之類的。
現在想起來，倒覺得自己當時說了那種話, 簡直是瘋了。
“誒。”程千昭拉住萬陌的胳膊，萬陌不明所以回頭看他。
“你上次堆雪人是什麼時候？”程千昭眼睛發亮看着萬陌。
“……啊？”萬陌有不祥的預感，不會是要……
現實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程千昭往周圍看了看，跑了兩步找準了一個沒被踩過的地方蹲下身子，對着手掌哈氣之後把手搓了搓，將地上的雪拾起來捏成一個小雪球，萬陌站在後面，感覺自己的額角在突突的跳，他看了看周圍，還好路過的行人並沒有注意這邊。
萬陌雖然不在乎別人知道自己的取向會怎樣，也不在乎別人誤會他和程千昭有點兒什麼，但是，兩個大男人蹲在路邊上堆雪人，他有點兒不能接受，又不是小孩子，做這種事情好幼稚。
“過來啊。”程千昭回過頭叫他。
萬陌扭了扭頭，在心裡打算要不要假裝不認識他然後走掉，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向程千昭走過去。
程千昭見他過來，眼睛彎彎的笑起來，“是不是要先捏這麼個小雪球然後在地上滾啊？我都忘了怎麼堆雪人了。”
“應該吧。”萬陌說，“你滾吧。”
“……”程千昭無語的瞪了他一眼，決定不跟他一般計較。
程千昭把手中的小雪球放在地上沾了些雪，用手掌輕輕摩擦，很快，一個原本圓圓的小雪球一點一點的變大了。
“你不冷嗎？”萬陌看着程千昭凍紅的手問道，他發現程千昭這個人很神奇，其實很早以前就發現了，遇到再奇怪的事情都能緩過勁兒來，很快恢復精氣神，專心致志做自己，如果身邊的環境沒什麼奇怪的事，他自己就會時不時的，做一些奇怪的事。
“不冷啊。”程千昭說，“你這種不懂得享受美好生活的人是不會懂的。”他頗爲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專心致志的做手上的事，也沒打算萬陌能幫自己，手中的雪球越來越大。
程千昭一擡頭，發現萬陌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他站起身子抖了抖雪，周圍行人並不多，但是沒有萬陌的影子。
“難道覺得我太無聊自己走了？”程千昭喃喃自語了一句，然後蹲下身子，繼續做自己的偉大工程。
沒一會兒，眼前突然出現一隻好看的手，手裡拿着一雙手套，程千昭眨眨眼睛，看向這雙手的主人，“你買手套去了？”
“唔。”萬陌順手扔給程千昭，程千昭接住了，也沒扭捏就直接戴在自己手上，他還注意到萬陌正在戴一雙一模一樣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侶款嗎？程千昭在心裡默默想着。
“其實不太冷的。”程千昭的手在手套裡捏了捏，很快暖和起來，說的話卻很言不由衷，手上燒呼呼的，應該是剛纔凍狠了。
萬陌沒理他，蹲下身子端詳程千昭自己滾好的已經不算小的雪球，“然後呢？應該怎麼做？”他擡起頭看着同樣蹲在雪中的程千昭，有雪花掉進他的眼睛裡，冰冰涼涼的，瞬間融化。
兩個人聯起手來堆雪人，速度的確快了很多。
“這麼大就可以了吧？”萬陌站得遠了些掃視着他們共同的成果。
“可以了。”程千昭也看了看，“不過接下來……鼻子眼睛什麼的怎麼弄？”
“就是個雪人，還需要那麼複雜嗎？”萬陌走上前去，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纏到雪人的脖子上，然後轉過身，順手拍了拍雪人的腦袋，“這樣的就可以了。”
“咔嚓。”
程千昭收起手機，對萬陌笑笑，“這樣纔是可以了。”
萬陌嘴角勾了一下，“你這是偷拍知道嗎？我可以告你侵犯我肖像權。”
“你不如告我侵犯你。”程千昭滿不在乎的抖了抖身上的雪，“餓了，回去吃飯吧。”
萬陌走過來幫程千昭拍了拍肩膀上沒抖下來的雪，兩個人距離很近，萬陌的動作結束之後，卻沒有退開，程千昭一扭頭就看到了萬陌的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你在想什麼？”
“你爲什麼不討厭何媛？”萬陌說。
“什麼？”程千昭不知道爲什麼他會突然提起這個人設，“何媛？她都多久沒出場了，爲什麼突然提到她？”
萬陌拍了拍自己外套上的雪，“我聽說過你高三時候的事，你的……是她宣揚出去的吧？都這樣了，之前在KTV，卻沒見你對她有什麼不滿，反而是她對你咄咄逼人，爲什麼能做到這一步？”
“你的爲什麼太多了，同學。”程千昭笑笑，“我又不是你的老師。”
程千昭知道萬陌爲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在某種程度上明白萬陌看似穩重的樣貌下存在着怎樣的不安。
“不過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程千昭說，“看在這場雪的份兒上。”
萬陌認真的聽着。
“我沒有不討厭她，我討厭死她了，長着一張嘴就會亂說話，我當時自以爲很帥氣又很有擔當的用最正當的理由拒絕她以後，就一直面臨着很尷尬的處境，但是也多虧她了，我都不用另外出櫃了。”
“後來，上了大學好多了，她不怎麼會聯繫我，雖然每次一聯繫以後，說的每句話都有所指，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些難爲人，但畢竟是些小女生的把戲，我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程千昭說到這些，竟然還笑得出來，“因爲她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雖然面對的時候，會有憤怒，會覺得爲什麼針對我，但是一離開，她就變成了可有可無，最不重要的人，不是你提起來，我都不記得她這個人設了。”
萬陌一直靜靜聽着，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程千昭靠近了萬陌，兩個人本來就站得很近，這樣一來，如果有人看到，絕對會多想，萬陌對他剛纔的一番話若有所思，可能是沒有注意到，所以並沒有躲開。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爲什麼對我之前說的話沒有迴應了。”程千昭說。
萬陌對上他的目光，程千昭沒有咄咄逼人，目光也很柔和，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一樣，但是萬陌卻像被看穿了一個秘密，竟然莫名的有些緊張。
程千昭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神情，脫下剛剛萬陌買來的手套，輕輕的，輕輕的，拉住了萬陌的手，萬陌很明顯的撤了一下手，單被程千昭死死抓住了，萬陌也沒有再反抗。
“你可以若無其事跟我說相關的話題，可以坦誠的承認自己的性取向，甚至可以跟我開相關的玩笑，哪怕我會覺得不好意思，你卻不會，但你……不敢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拉着我的手。”
程千昭重新看向萬陌，面無表情，卻目光灼灼。
“因爲你害怕，你打從心底裡就非常害怕，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分享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就算你接受了自己的取向，也只是因爲沒辦法改變，做出了妥協而已，你從來不覺得這樣是對的，所以你纔在意何媛對我做的事，你覺得那是不能原諒的事，不是因爲你在意我，而僅僅是因爲你在意，是因爲，你把自己帶入成了我。”
萬陌一直沒說話，表情也一直維持着原來的樣子，沒有明顯的變化，他的手被程千昭握在手裡，隔着厚厚的手套，似乎也能感受到程千昭手裡的溫度，真是奇怪，明明程千昭的手在寒冷中應該像雪一樣冰冷纔對，怎麼會那麼溫暖呢？還被自己感受到了。
還有，這樣被人握着的感覺，從來沒有過，像是得到了最喜歡的禮物，因爲太辛福，反而不敢想象要把禮物推出去的時刻。
“我說對了，是嗎？”程千昭對萬陌笑笑。
“同理可證，你也喜歡我，是嗎？”程千昭說。